福伯一愣，回过神才知小姐早已有所准备，一时眼泪纵横：“原来小姐……沈家有望了。”
沈明珰轻轻摇头：“多亏福伯您帮忙才能如此顺利。”
“明日给伙计们结算下工钱，就暂时把珠宝行关了吧，福叔。”
福伯作揖：“小姐远见，老朽定不负小姐所托。”
她点点头，劝慰福伯放心，两人相视一笑，开始期待明日。
这一晚，不只沈家二人期待日出，琳琅阁里也有几人撺掇着明日收购沈家的计划。
罗计弯着腰，瞥了眼大堂中间翘着二郎腿，一脸悠闲的青年男子。他身穿黑色锦袍，脸色苍白，眼下一颗泪痣衬得人多了几分媚，但仍难掩周身的戾气。
知府夫人的外甥，云家唯一的独苗。罗计不敢多看，认认真真的禀告着所知的一切。
琳琅阁的肖掌柜看着这一幕，内心五味杂陈。罗计突然下手，沈家现在已经在掌握之中。这意味着罗计的功劳盖过了他。
这样想着，他的话就格外刺耳，肖掌柜瞟了一眼罗计，实在受不了他的谄媚。
他打断了罗计的话：“少爷，您不能相信罗计的一面之词，这沈家小姐愚笨至此也太不正常了。”
罗计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你没接触过那沈小姐，哭哭啼啼的不像样子，不过是一介妇人。”
“你这般轻敌，小心被她利用。”肖掌柜轻嗤一声。
“你……”罗计怒目圆瞪，想要和肖掌柜理论一番，却被慵懒的男声打断：“行了，收收吧。”
他们齐齐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云家的少爷打了个哈欠，半醉似的撑着下颌，慢条斯理道：“别争了，明天去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争这么多有什么用，左右还不是得亲自动手？”
两人不敢反驳，连忙低头称是。云家这位少爷娇生惯养着长大，手段狠辣，喜怒无常。没人敢触霉头。
“还有事吗？”他一手敲了敲膝盖，一手支着头，身子向前倾。眉眼冷峻，眸里全是阴翳。
肖掌柜对云家少爷更为熟悉，心知他内心不悦，连忙打圆场：“没事了，小人明日定能办妥此事。”
没等肖掌柜说完，他就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赶两人离开。两人怎敢怠慢，一溜烟的退了下去。
云承半抬着眼，见二人离去的背影，轻嗤一声。他可不信沈家小姐一无是处，不过这也没关系。
大不了杀了就好。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朝烟雨巷走去。
*
初升的太阳散着柔和的光，穿过云雾，平等的洒向每一个地方。沈明珰看着院里的柳树，柳叶迎着日光，像极了一片金叶子。
她悠闲的依在美人榻上，轻轻摇着扇子，嘴里哼着江南小调，一派不亦乐乎的模样。
这琳琅阁怎么还没派人来呢？她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抽出了枕头下的话本，无聊的翻了起来。
香炉里缓缓升起一缕青烟，散到屋中消失不见，唯独留下一丝香气。
燃了不知多久，香炉里慢慢只剩下了一堆香灰。
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沈明珰一手撑着身体，从榻上坐起，走到镜前，打量了一番镜中的自己。
女子柳眉轻蹙，眼神空洞，一丝光亮也无，眼底青黑，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眉眼间尽是忧愁，活脱脱一病美人的模样。
很好，没白费她熬的夜，她轻轻勾了勾唇，对这模样十分满意。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然后是青黛的声音：“小姐，琳琅阁有客人来了。”
“好。”她轻应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青黛正候着，一见小姐这番模样，脸色大变，急忙扶着她的胳膊，又轻声安慰了几句，一起向外走去。
正堂里，福伯和罗掌柜正招待着琳琅阁的客人，几人谈话妙趣横生，引得肖掌柜时不时捧腹大笑。
不知情的丫鬟们看了，只当这是沈家的熟人。
福伯脸上陪着笑，时不时插上一嘴，似是专心，却又止不住的往门口瞥去。
小姐怎的还不来？
罗计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怀好意的打趣道：“老福，别担心，这是沈家，还有人能吃了小姐不成？不过是晚到些，何必紧张？”
这不正坐着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吗？福伯内心不屑，回应道：“昨晚你走后，小姐痛哭一场，我担心她想不开罢了。”
肖掌柜一旁听着，对沈家小姐的印象更加不好了。他先前打听过，整个天水巷都说沈明珰性格温顺，贤良淑惠，不似个商户小姐，反倒像个大家闺秀。
他原本还有的些许怀疑，听福伯这一说，彻底消失不见。
“小姐没有管家经验，难过也实属正常，咱们还得多关心开导才是。”罗掌柜状似悲伤的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让那沈老爷年轻时欺辱他，一报还一报，如今全都到他子女身上。
肖掌柜也劝道：“两位何必如此忧心？我琳琅阁做事一向正派。沈家如今坚持不下去，我们定不会袖手旁观，必定竭尽全力帮沈家起死回生。”
“那就多谢您了。”门口忽的传来温婉的女声，这声音如百灵鸟啼鸣般婉转动人，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过于虚弱，底气不足。
肖掌柜转头望去，女子一袭朴素的白衣，头发用一根白绸系起，剩余的几缕碎发贴在耳畔，迎风微动，衬得人更柔弱了。
“这位想必就是沈小姐了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肖掌柜上前一步，客气道。
沈明珰咬咬唇，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大名，像我这般无能之人，只是平白辱了父亲的名声。可惜父亲去世的突然……”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珠，哭的泣不成声。
肖掌柜见这情景也不知说什么好，眼神示意罗掌柜上前安慰。罗计不愿搭理这娇小姐，只当没看见。
最后还是福伯为了演戏，上前低声劝了沈明珰几句，这才止住了哭声。
罗掌柜不愿多言，待沈明珰坐下冷静了几分，直截了当的说：“小姐，今日小人请了琳琅阁的肖掌柜来。若是合适，便可直接收购沈家，解小姐燃眉之急。”
沈明珰微微颔首：“那要如何收购呢？”
未等罗掌柜开口，肖掌柜便笑眯眯的开口道：“自是要先知道沈家有多少货，价值几何呀。”
福伯凑在沈明珰耳边低声道：“就是要看账本，小姐。”
这声音低的恰到好处，不怀好意的二人竖起耳朵听的一清二楚，对沈明珰的轻视又多了几分。
沈明珰似是浑然不觉：“那福伯便依肖掌柜所言，拿账本吧。”
“小姐，这可使不得啊，这要是万一不收购了，沈家的底细就全暴露了啊。”福伯面露震惊，抬高声音阻止。
“福掌柜，你这话说的就不地道了。”肖掌柜插嘴，打诨道：“我们和沈家什么交情？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你若是这样不信任我，我走就好，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肖掌柜话罢转身要走，罗掌柜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拦了下来，然后对着沈明珰解释道：“小姐，且不说别的，现在只有琳琳阁才能全收下沈家的货，若是……”
罗掌柜说到一半，收回了话头，颇有种故弄玄虚的感觉。肖掌柜听着轻哼一声，福伯则叹了口气，一时间正堂里又响起了沈明珰的哭声。
她哽咽道：“福伯，依他所言，把账本拿出来吧，早日还了钱，便可早日解脱。”
福伯无奈应承下来，前去珠宝行取账本。罗掌柜和肖掌柜见福伯离开，马上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说起琳琅阁收购的好处。
沈明珰故作不懂的模样，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时不时提问些稚嫩的问题，惹得两人心下更加不耐烦。
这福伯怎么还不回来？
一时间，在场的三个人难得有了统一意见。
沈明珰不愿多言，三人也就渐渐冷场，直至见到福伯的身影，才又装着热络起来。
福伯身后跟着个小厮，捧着厚厚一摞账本，似是要把人压垮。
沈明珰装作吃惊的模样：“这账本怎么如此多？这需要多久才能看完啊？”
肖掌柜怕夜长梦多，站出来命人接过账本，满脸堆笑解释道：“不多不多，我多派些人来，约摸着两三天就能看完。”
福伯一脸不赞同：“哪里能那么快？何况看了账本也不够，起码得亲自对货吧。”
罗掌柜怕福伯品出不对，打趣道：“老福，这琳琅阁的账房先生比起咱们强上不少，也许真能两三天看完。何况人家是信任咱们，人无信不立啊。”
沈明珰看着几人争辩，悄悄的吹了吹指甲，遮掩着打了个哈欠，但没控制好声音，一下引得三个人齐齐看向她。
她眨了眨眼，立马反应过来：“福伯，罗叔，这事交给你们了，我是一窍不通，听着犯困，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也不顾几人反应，匆匆回到卧房，一头栽在床上。
她真的挺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