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方的这番话,嬴政从未听过,也从未如此想过。


    当初学吏制推行时,就遭受了群臣的反对,毕竟这已经威胁到了那些贵族和大臣的利益。


    即便是这样,学吏制也给大秦带来了清正廉明的官员,为大秦注入了一些新鲜的力量。


    例如新上任的廉良才。


    可如此挑选官员,与朝中那些世袭官员格格不入,基本上都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


    他们想要走进皇宫,至少要走上十几年时间,可那时的他们已经到了老骥伏枥的年纪了。


    这个问题嬴政从未想过,可是现在冉方说出来,他好像也明白了一些其中的关键。


    “先生所言甚是。”


    “可天下黔首何其多,又如何能挑选其中的治国之才呢?”


    冉方看着他满面愁容,心中也不由得对嬴政有了新的看法,能感觉得出来,他心中确实是惦记着大秦的发展。


    只是他的思想有些局限,没有真正解救大秦现状的法子。


    “从大周开始,朝廷的选拔方式乃乡举里选,表面上是‘客观’的选拔方式,实际上却还是世袭制。”


    “要想从根源进行改变,那就首先要杜绝世袭制,创办科举制,即可通过考题选拔的方式,这样就杜绝因为出身而限制了民间人才入仕。”


    “而且,这些人背后没有大家族的支持,入朝为官之后也不会第一时间倒向任何的官员,他们总是要想着陛下的。”


    “他们也能真正理解百姓之苦,知晓百姓需要的是什么,才会真正为百姓做一些实事儿。”


    “虽然人会变,可能最后他们也变得和那些贵族一样,可朝廷却一直会有新的力量涌入,发现谁有私心或者不利于大秦的行为,便可直接驱逐,再找新的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看着那些坏透了的官员,却无能为力。”


    最后几句话,说出了朝廷的现状,也是这一桩贪污案之后,嬴政面对的最是为难的问题。


    现在冉方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倒是让他也有些蠢蠢欲动。


    他不由得夸赞道:“以考试取士,权在国家,考取者无私恩,黜落者无怨恨,亦有利于社会的安定和政治的清明。”


    这话说的冉方也连连点头,没想到嬴政看事儿也是十分的精准。


    若是科举制能够在大秦推广,那各地方有才能之人定会入朝一试,或许像刘邦那种心中有沟壑的人,也就不会惦记着造反了。


    “苏伯父所言极是。”


    “如今朝廷正行修书之事,若是能够将百家之书皆授予天下之人,那这考试的内容,便可囊括各种内容,便是不能入仕,也可有一技傍身。”


    “且要旧地之人心向大秦,还有什么能比他们入朝为官更直接呢?”


    现在的科举制还未开始,那冉方便不希望有“代圣贤立言”的想法,不然之后的科举制会慢慢地走向灭亡。


    所以他希望,能够读书之人,不只是为了要科举要为官。


    这些话嬴政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当初冉方提起修书时,就是希望这天下人能够心属大秦,可让百姓读书也是一件难事。


    不过,若是愿意给他们入朝为官的机会,想必黔首也自不会拒绝此事,会有更多人愿意主动去读书明理。


    这样一来,既增强了对大秦的归属感,也为朝廷官员的选拔提供了新的可能。


    “如此甚好。”


    “若是真如先生所说,那大秦定会欣欣向荣,这天下会皆归于大秦。”


    冉方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把嬴政的这些话放在心上。


    只是看到嬴政那热切的目光,觉得有些意外而已。


    “此番话只说给苏伯父听,若是真的被朝中大臣所知,怕是会对我不利啊。”


    “毕竟这会损害他们的利益,定是不会放过我的。”


    上次精盐一事,冉方心有余悸。


    他虽不在乎那些人的怨恨,可他现在是在牢中,若是真的被人惦记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毕竟这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嬴政微微点头,给了冉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先生大可放心。”


    “时间不早了,那老夫便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站起来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才看了一眼站着的扶苏,只是一眼便转身了,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而扶苏也没有任何的伤心,甚至还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下来。


    在听到咸阳狱的大门关上之后,扶苏才坐在了榻上,拿起茶杯猛地喝了几口水。


    冉方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有些疑惑。


    “你好像很怕你的父亲?”


    在擦嘴的扶苏动作一滞,心虚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冉方,随即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他放下手,看似很随意地说:“父亲平时比较严厉,看到他有些敬畏而已。”


    说话时,他正色地看着冉方,似乎生怕冉方不相信一样,还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好像是也在说服自己一样。


    冉方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中并没有多少的相信。


    这看得扶苏有些着急,他生怕一不小心被冉方看出了端倪,到时候那便是真是被父皇责罚了。


    他又着急地解释道:“我所言为真!”


    “父……父亲从小便对我严厉些,有功课做出了父亲便要责罚,而且在家中更是规矩颇多。”


    “所以长大后,我也心中难免有些惧怕,见到父亲时便忍不住会紧张些。”


    本来嬴政刚刚离开,他的心情刚刚放松下来,现在被冉方这么一说,那种紧张的心情又被提了起来。


    他便有些口不择言,在后面又补了一句:“先生不要多想!”


    本来冉方只是有些怀疑,毕竟每次嬴政来时,扶苏总是恭敬地站在那里,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有些惊慌的眼神。


    他还以为,是嬴政太过严苛,所以扶苏对他有一种从心底涌起的惧怕。


    可是刚才扶苏的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这说明他们的身份应当是不一般,还担心自己看出来的样子。


    “嗯,我并未多想。”


    这倒是让扶苏松了一口气,可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想要解释,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在心中祈祷,冉方是真的不会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