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陵在昏暗里踉跄着站起身,走向墙边。


    守卫身下的血泊仍在缓慢地向外蔓延,他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任由那浓烈的腥锈味冲击着鼻腔,在喉咙里面翻搅。


    上一次因为这味道吐到大哭,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怔怔看着前方那堵墙,忽然在心里想。


    是师弟死的时候吗?


    他记不太清了。


    他在这地方待的实在是太久了。他只隐约记得,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自从在师弟死后,就无时无刻不在鼻间徘徊。在数不清的日夜里,它就像是沉疴一般缠绕进浑浊的空气中,一层层附着在他疲惫又麻木的身体里。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任由自己的身体和思绪被那些恐惧所吞噬,在黑暗里变得迟钝:适应令人作呕的腥腐,适应狭小密闭的房间,适应刻意逃避去回想自己亲手杀了师弟的那一天。


    他颤抖地抬起手,指尖碰上墙面的血迹。


    没有幻象里那种野兽或鬼影的扑食,那只是一摊再普通不过的鲜血,随着时间而变得冰冷,变得干枯,最后就像角落里那些青苔一样与砖墙融为一体,半隐在压抑的昏暗里。


    “……客栈老板为什么会来抓我们?师兄你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还有外面那些怪物为什么会围在这里?所有莫名其妙的事都撞在一起了,师兄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余陵闭上眼,瑟缩似的蜷起手指。


    “为什么所有人都信了那种话?少掌门就是因为信了那种鬼话,才会做出那么荒谬的事……”


    “师兄,你与我一起长大,难道你也信那种事吗?你信吗?啊?”


    余陵当然会信,甚至对此一直深信不疑。


    在当初狼群毫无征兆地围攻这里时,客栈内所有人都因为外面那些未知的怪物而感到仓皇不安……只有陈召,只有他清楚知道这里发生的离奇吊诡的一切。而且,为了应付那些意料外的突发状况,他甚至还为此谋划出了一系列堪称天衣无缝的“重生”大计。


    在那种一无所知的险境里,他们除了信任陈召,还能做什么呢?


    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而事实证明,陈召说的那些话也确实都是真的——那些怪物其实不止有沙石群旁边那几十头,沙丘后面还有更多。而沙尘暴会在半个月后突然降临,届时狼群也会因为无法忍受风沙的侵袭开始袭击客栈。


    所以,他根本没有理由不去信任陈召,他的判断并没有错,其实是师弟……


    “算了吧,师兄,别再骗自己了。”


    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随即冷笑着说:“如果你真的相信他的话,为什么还要一直逃避去面对我的死呢?”


    我……


    余陵张了张口,可喉咙里就像是堵了颗石块似的,生生将他的话音卡得不上不下。


    “难道你真的是因为对于亲手杀了我而感到愧疚吗?”他在余陵的背后轻声说:“如果大家都能重生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还会感到愧疚呢?明明只要大家都死了,我就能‘重生’,不是吗?”


    “还是说,因为你也很惧怕死亡?”


    我没有……


    “或者说,你其实一直在逃避。你不敢去怀疑陈召,怀疑这个在年少时就与你相识的人——因为陈召是你带进御光派的。”他轻笑了一下,伴着砖缝里渗出的一丝凉风,在他耳边极尽残忍地说:“是你,是你把那些本该被朝廷挂在官道上示众的土匪带进御光派的。”


    “所以,你不敢去回想这些天以来关于陈召的所有事情,因为你认为,如果他真的一直在欺骗我们,一直在利用我们,那么你就是害死我们的凶手,你才是害死少掌门的真正凶手。”


    不是,不是我……


    余陵死死捂住嘴,试图挡住从齿缝间溢出的低泣。


    泪水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理智不断被模糊的大脑让耳朵只能分辨出艰难呼吸而发出的嗡鸣,但他却依旧能清晰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是难以摆脱的梦魇,他的师弟仿佛就站在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发出冷漠的嘲笑,嘲笑着他的无能,嘲笑着他的懦弱。


    然后,他听见师弟轻轻地问:“……为什么不说出来?”


    余陵低下头,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


    “你害怕被客栈老板他们发现你的存在,对吗?”


    师弟的声音依旧挥之不散。


    “你一直不相信龙潭的小少主和客栈老板说的那些话,对吗?!”


    余陵在他的逼问下徒劳地摇着头,泪珠沿着指间滑落。就在啪嗒落地的同时,师弟骤然拔高了声音,在他耳边尖锐地喝道:“余陵,抬起头来看看!看看你当初无比信任的人,究竟是怎么一步步把我们推向深渊的——”


    就像是被牵动丝线的木偶一般,余陵身体陡然一僵,随即怔怔地抬起头。他的手仍屈指抵着墙面,走廊幽灯明灭,将手背上那道早已结痂的伤痕映出一条长影,就像是平地与深渊之间的分界线。


    余陵迟钝地眨了下眼睛,墙上的斑驳血迹仿佛变成了黏腻的流沙,手背上的结痂在恍惚中开始撕裂,露出皮开肉绽的血痕。紧接着,他看到那黑色的、如流沙般的鲜血顺着墙面缓缓流淌,就如同汇入大海的河流一样,划过他的指节,漫过他的伤口,与另一颗深红的血珠撞在一起。


    ——师弟是因为伤口沾染了狼血才毒发的。


    如果陈召当初真的打算杀了他的话,为什么不用同一种方式?这难道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吗?


    余陵的肩膀微微颤抖,指甲切压着砖缝。


    明明,明明只需要利用师弟的血,就能让他们再一次感染狼毒……就像客栈老板说的那样,即便无法感染所有住客,最起码也会给那些守卫带来麻烦,让他们暂时没什么余力去对付御光派。


    可陈召为什么最后却选择了要先杀死他,然后再自杀这种方法?


    .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方法。


    陈召倚坐在暗室一角,闭着双眼,在脑中飞快地想。


    这个方法不能太极端,余陵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但也不能太温和,既然客栈老板派来的那群人能在师弟狼毒发作前就察觉到异常,那么也极有可能察觉到他两次“同归于尽”的方法太过不同。


    他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其实才是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更不能让他们以为余陵会知道些什么……但他也不能就这么做一个普通无知的御光派底层弟子,如果那个身份不明的客栈老板发现他们没什么用处,一定会把他们除掉。


    他需要向他们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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