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都市小说 > 玻璃 > 30. chapter 29 chapter……
    chapter29


    随着新一波冷空气到来,江州彻底入冬。


    黎里早晨刷牙,水管里的水冰凌凌的,能把牙齿冻断。路上,邻居家门口的菜盆子、花池里也挂满冰霜。


    连日阴云,更添惨淡气氛,老城区没了人气,到处灰蒙冷清。


    统考过去快一周了,江州艺校早已重新开课。


    黎里以前挺讨厌江艺的,但这次去乐艺培训两个月,觉得江艺也没那么烦人了。连带着看老毕都顺眼了半点,主要他最近干了件好事——


    按惯例,到年底,江州市会举办新年汇演。这是政府主办的大型庆典活动,且由于江州本身文艺资源丰富,每年的汇演在周边地区都享有声名。


    如此重要的舞台,参演方为了声誉,自然是不敢马虎的。


    在器乐合奏上,江艺通常会从高年级班里出一到两个节目。去年,老毕直接“钦点”了学生表演。


    但今年,他居然按声部分了曲谱给大家,叫大家近期练习,届时择优参与合练。


    黎里拿到曲谱后,练得很上心。


    跨年那晚,黎辉在监狱会看新年汇演的直播。虽说鼓手是合奏曲中最不显眼的,十几个人里也不容易找到;但黎辉一定会在电视机前寻找鼓手的身影。要是能找见她,他新年会很开心。


    这大概是近期她唯一的期待和乐趣了。


    统考后,燕羽一直没来上学。


    除了他,班上还少了两个同学,都是专业靠后且家境一般的。大概知道成绩无望,不打算浪费时间,先去打工了,等毕业时回来拿证。


    有时,黎里望着那两个空座位,会疑虑自己的坚持有没有意义。


    过了统考,又要准备校考了。


    这几周,学生会陆续择校、跟小专业老师约后续上课时间。黎里综合考虑专业表演跟文化成绩,初步估算,只能报考二三流的学校,各个学费不菲。


    她想起陈茵说,音乐这条路,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死路。


    那对没钱的普通人来说,又如何呢?


    想到这儿,她点开微信钱包看了眼,余额2889。她过去两个月打零工挣的钱。


    一旁,谢菡坐了回来,黎里关上屏幕。


    “燕羽好像生病了。”


    “谁说的?”


    “刚上厕所,听别班说的,有谁昨天看见他出院了。”


    “什么病?”


    “那就不知道了。”


    黎里想了想,暗自一惊:“他考试参加了没?”


    “我哪儿知道?”


    黎里滑开屏幕,给他发了条消息:「你还好吧?」


    还想说点什么,教室里传来一道嚣张的女声:“谁是谢菡?啊?”


    来人挎着包包,一脸杀气,从妆容到衣着都妖艳成熟。


    黎里对她有点印象,隔壁职高上一届的,叫朱静瑶。读书时跟他们学校头号男混混程宇帆谈恋爱。原先在职高就是个疯醋坛子,各种吃飞醋,威胁霸凌了好多女生。毕业后,程宇帆继续混社会,这位朱学姐则去了江州职业技术学院。


    她那一声喊得教室里鸦雀无声。不少人朝谢菡看过来,对方眼睛一扫,大步走来:“谁是谢菡?”


    谢菡没见过这架势,被她气焰吓得忘了吱声。


    黎里抬了眼,问:“干嘛?”


    朱静瑶以为她是谢菡,见她素颜不修边幅,一张脸却个性得叫人过目不忘,当即发癫:“一看就下.贱,勾引人男朋友,你要不要脸?以后走路上给我小心点儿!”


    黎里了解谢菡,虽花痴闹腾,但本质乖乖女。她招惹别人男朋友,还是程宇帆那种混混?绝不可能。


    退一万步,万一是,她还得惊讶我们小谢菡长本事了。


    黎里淡问:“泼妇一样干嘛呢?男朋友管不住,不关起门来收拾,跑我面前发什么疯?脑子糊的是芝麻酱是不是?”


    对方没料到黎里不怕她,很意外,怒道:“你知道我谁吗?我男朋友谁吗?你敢——”


    黎里:“教你怎么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拿个狗链子把程宇帆脖子拴起来,绳子挂你腰上。以后他看哪个女的一眼,你抽他一耳光;他要谁联系方式,你踩他一裤.裆。多简单的事儿,撒什么泼?”


    谢菡在班上本就人缘不错,黎里这么一说,四周顿起一片嗤笑。


    朱静瑶面红脖子粗,眼珠子快瞪出来。


    黎里烦道:“还杵这儿干嘛,赶紧滚!”


    向小阳:“滚呐!”


    其他同学都轰她:“以前职高的跑这儿撒野,搞笑吧?”


    朱静瑶仗着程宇帆女朋友的身份,以为能给个下马威,不想碰上黎里,觉得她这暴躁气质怕是不好惹,当即就走了。


    谢菡赶紧跟黎里解释。


    原来有次向小阳打野球,谢菡经过,看了会儿。程宇帆觉得她笑声明朗,有点儿意思,想认识下,便问向小阳要了她Q号。


    谢菡以为是同学就加了,但发现不认识,便没聊天。程宇帆也没跟谢菡聊,估计加Q是一时兴起,过了就把这事儿忘了。


    “我给你看,真的,我没跟他聊。”谢菡急着拿手机。


    黎里拦住:“不用看,我信你。再说,聊了又怎么样,他加的你,你又不知道他干嘛的。”


    “怎么办呀?她会不会找你麻烦?”谢菡快急哭了。


    “谁敢找我麻烦?”黎里笑笑,摸摸她的头。


    谢菡还是着急,要说什么;黎里手机亮了:“我有事,不跟你扯了。”


    是一条消息。


    yanyu:「怎么了?」


    LL:「你好久没来学校了。」


    消息发送出去,黎里心一颤。


    “好久”,这两个字怎么看着有种挂念跟哀怨的意思?


    她点开日历数了数,也就六天而已。


    她长摁对话,准备撤回,可对话框上的“yanyu”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他已经看见了。


    黎里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僵住。


    “对方正在输入…”又变成了“yanyu”。


    他没回话了。


    黎里手臂在发麻,立刻打字发送:「刚那话谢菡说的。」


    与此同时,yanyu:「下午来。」


    黎里:“……”


    她顿觉自己是个此地无银的二百五,又觉他那三个字意味丰富。


    “我次……”她闷闷地,一头磕在课桌板上。


    ……


    下午课前,黎里去办公室找架子鼓老师李瑜约下周的上课时间。李瑜负责器乐两个班的七个架子鼓学生。进入校考备考期,学生择校不同,备考情况各异,全部一对一上课,需提前协调时间。


    李瑜问她准备报哪些学校。黎里见老毕在办公室,就说:“河市大学,跟闵市大学。”两所综合院校。


    “可以的。但还可以加一所,岚城艺术学院。”


    岚艺的音乐系比河大跟闵大都要好,相应的文化课要求也高些。


    这其实也是黎里打算,但她不想现在说。


    果然,老毕开口:“好好准备河大跟闵大都不错了,别好高骛远,要稳扎稳打。”


    李瑜说:“我们给学生的建议不都是选几所稳的,挑一所冲刺嘛?这配置也正常,其他学生都这么设计的。”


    老毕不屑地“哼”一声,撇着杯子里的茶叶,要说什么;黎里不给耳朵听,起身出了办公室。


    天桥上寒冷的北风都没吹散她脸上滚烫的火气,她绷着脸,踩着上课铃声从后门走进艺术楼教室,却蓦地发现燕羽来了,坐在四组最后一排,正看着她。


    黎里一瞬意识到自己表情吓人,撇开头,硬着头皮坐到自己位置上——三组最后一排,只跟燕羽隔条走廊。


    她缓了会儿了,瞥一眼燕羽,他低头看着书,侧脸安静,但精神似乎不太好。


    课间的时候,他趴桌上睡着了。黎里放了块巧克力在他桌上。


    可上课铃声没能叫醒他。


    他睡得很沉,课上的钢琴音,节奏拍打音,同学的练唱声,老师同学聊天时的哄笑声,一波又一波,居然都没把他吵醒。


    黎里余光看了他几次,他整张脸埋在手臂里;只中途几次转脸时,露出半边闭紧的眼睛和鬓角,眉心紧拧着。


    那节课一下,老毕来了,说通知市里文艺汇演的参演者名单。


    “小提琴:崔让,小笔,


    钢琴:陈茵,


    单簧管:小砚,


    古筝:小纸


    二胡:向小阳


    ……”


    老毕念了十来个名字,最后说:“架子鼓,徐灿灿。”


    黎里看向老毕,他目光正好扫过她,无情地移开:“参加汇演的同学,跟器乐一班一起,明天开始每天晚课排练。崔让你跟我去趟办公室。”


    老毕一走,谢菡气得不行:“老毕公报私仇吧!徐灿灿是打得不错,可哪有你好啊?!”


    黎里说:“无所谓,反正要准备校考,时间那么紧,没空排练。”


    旁边燕羽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拎着书包就走了。


    黎里看一眼,桌上巧克力没了。


    谢菡还是不平:“可你想表演的对吧?你之前都在练那个曲子!”


    “没有很想。”黎里说,“走了,去抢琴房。”


    她回头看,燕羽消失在门口,大概是回家了。


    ……


    崔让是乐队首席,老毕叫他到办公室交代排练日程跟各类事项。


    流程快讲完时,崔让说:“毕老师,其实黎里不管是架子鼓、定音鼓、还是三角铁,都比徐灿灿好。”


    “我看差不多。再说这曲子本身鼓点就少,没那么重要,观众听不出来。主要是黎里不服管,到时影响整个排练。”


    崔让还要说什么,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


    老毕:“进来。”


    是燕羽,书包随便挂在肩上,脸色不太好。


    老毕微笑:“是请假吗?”


    “不是。”燕羽走过来,语气寡淡,“老师,我想参加文艺汇演,能加个节目吗?”


    老毕喜笑颜开:“完全可以啊。学校本来就想让你出个节目,但你妈妈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崔让听闻,看他一眼。


    燕羽打断:“只是感冒,没什么事。”


    “行行行。你想表演什么?需要什么配合尽管说。曲目选好了吗?学校曲目库里很多现成的编曲,你尽管挑。”


    “我上个学校有个不错的谱子,但曲谱在家,明天拿来给管排练的田方圆老师看一下。”


    “行。”


    “那曲子需要一个小提琴手和一个架子鼓手,到时找班上同学帮忙。”


    “好啊。西乐民乐结合,特别好!市领导绝对喜欢!”老毕激动说完,意识到他们班就两个架子鼓手,徐灿灿和黎里,便道,“一班全是学西乐的,有五个不错的鼓手,绝对愿意跟你同台。”


    燕羽说:“不用了,黎里挺好的。”


    崔让再度看向他。


    但燕羽没看他,只是注视着毕老师。


    崔让忽发现,燕羽这人一直是这样,任何时候,很静,也很定;做任何事都见不到旁杂的人。


    老毕稍感意外,笑:“你刚来不知道,又经常请假不在学校,不了解。黎里这个学生很叛逆,脾气暴,缺乏纪律性。极有可能会砸了你的排练和演出。她啊,待人也不和善。一个女孩子,比男生还凶,很不好相处。”


    燕羽听完,却还是那句话:“我觉得黎里挺好的。”


    老毕有些讶异,不过他猜测燕羽这种音乐天才对事不对人,而黎里架子鼓的确不错。至于他这么不听劝,大概是醉心音乐,情商不高,能理解。


    “行吧。中途有什么麻烦,你想换人,尽管和我说,你别怕她。”


    对这句话,燕羽没有应声,眼神有些凉。老毕只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这时,崔让开口:“毕老师,我想加入燕羽的乐队。”


    老毕惊了:“时间那么紧,两边排练肯定来不及。”


    “我退出之前的。器乐一班小提琴手很多,完全能顶上。”崔让说完,看了下燕羽。


    燕羽无所谓:“可以。”


    老毕也理解,崔让这种小提琴天才,必然想跟更厉害的人合作。他跟学校其他人合奏,的确是鹤立鸡群。


    “行。”他又叹,“不过,黎里对你敌意很大,你们能合得来?”


    崔让沉默。


    老毕还不死心:“你们俩这么优秀,黎里绝对要拖后腿的,不行,还是换一个鼓……”


    “不换。”燕羽忽然打断。


    连崔让都愣了下,他看见燕羽又出现了那个眼神:“我说没问题,就没有问题。”


    办公室陷入诡异的安静。有那么几秒,老毕像被什么震住,没接上话。


    燕羽垂了下眸,声音轻了点,态度却分毫未变:“那个曲谱对鼓手很友好,没有太难的技巧。我明天会给田方圆老师看。她看了就知道没问题。”


    ……


    冬天黑得早,不到五点半,窗外便一片墨色。


    黎里在琴房做视唱老师留的课后习题。第一遍,她弹唱得有些磕巴,越往后音准越差,节奏越乱。练到第五遍总算顺畅了点儿,可快结束时又卡了一下。


    她顿时烦躁,阖上钢琴盖,把练习题扔去一边。


    空气是冰冷的,琴盖是冰冷的,连练习册的纸张摸上去都是冰冷的。


    她默坐了会儿,听着隔壁琴房此起彼伏的练琴声,终究是不服,又坐到架子鼓前,抽出鼓棒练习。可打出一串鼓点,却习惯性奏出了文艺汇演的练习曲。


    鼓声陡然止住。


    她猛一下捶打吊镲,“呲”一声锐响。


    镲音还在震荡,有人敲了琴房的门。


    隔着门上的竖条玻璃,黎里看见燕羽。


    他推开门,一手扶着脖子上的头挂式耳机,说:“琴房满了,能借一下你这边吗?”


    “我以为你回家了。”黎里愣道,“我看你下午很不舒服。”


    “还好,”他揉揉眼睛,“就是感冒了,犯困。”


    “严重吗?”


    “睡一觉好多了。”


    “真的?”她有些怀疑。


    燕羽浅笑:“我现在看着像不好吗?”


    她打量他:“倒也没有。进来吧。哦对,你参加统考了吗?”


    “考了。候场的时候,吃了你的巧克力。”


    黎里抿唇一笑,又道:“不知道谁说你住院了,我以为……”


    “没。”他转身关门,看不见脸庞,“就是感冒去吊水。”


    “刚老师叫我去办公室了。”燕羽把书包放在钢琴腿边,翻出谱夹跟铅笔,“学校让我出个节目。今晚要编个曲子出来。”


    “你在这儿弄吧。不过,”黎里扬了扬鼓棒,“不会吵到你?”


    “不会。”他坐到钢琴凳上,手拿铅笔,忽问,“你不排斥文艺汇演吧?”


    “怎么?”


    燕羽的笔在手上转了一下,停住:“我的节目需要一个架子鼓手。想邀请你加入,好吗?”


    黎里眼瞳微张,但没立刻做回复。她手指转弄一下鼓棒,槌尖儿落在鼓面上,轻轻的一“咚”。


    外头明明是各种练乐声,但这一小间琴房里好安静。


    黎里垂眸未答,鼓棒尖儿在鼓面上轻而慢地刮划,发出细微干燥的声响。


    燕羽的眼神跟着她手上的鼓棒在鼓面行走,他不经意抿了唇。


    “你怎么不找别人?”她声音不大,抬眸,“一班也有不错的鼓手哦。”


    燕羽长密的眼睫垂了垂,又抬起,少年眼睛黑漉漉的,说:“我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