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转星移间,转眼已至来年三月。
三月二十一,小满嫁入了南仪王府。
蒙着红盖头,小满由周儒正和长公主送至府门口,身后跟着未雨和莹然二人。
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下,小满弯唇而笑,虽然前世已经嫁给过陈辞一次,但今生仍旧满心的欢欣。
陈辞依照吉时,已在门前等待,他也是一身红衣,面上是欢欣的笑容。
按礼,须由新娘兄长或者弟弟将新娘背上花轿。小满没有同母的弟弟,异母兄弟周政和却不是很甘愿。
小满不欲勉强他,心知他对自己从来都是偏见与鄙视。也未曾想过他能给自己这个脸面。
更何况昨晚自己与父亲争吵想必他已经知晓,父亲书房里多是长公主的人,自己本来也未曾想瞒着谁,因而此刻对自己不满,也是有的。
小满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的人,柔顺的伏趴在一名宽肩体强的嬷嬷背上,由她将自己背上了花轿。
按照南梁习俗,若是家中无兄弟,才会由嬷嬷背。
一旁的周政和气的满面通红,其实若是周小满求他,他也不是不可以背她,给了她这个面子。实在没想到,她居然用这个法子侮辱自己,这不是诅咒自己是个已死之人么?
作业晚间,自己本要像父亲请安,顺便问一问明天的周小满的婚事情况,可否准备好,自己需要怎么做。
却听见书房里的父亲在和自己这位所谓的大姐姐在争吵。
他听到周小满含着恨意道:“父亲问女儿可愿意帮扶家中?可愿意帮借着世子之力帮扶周政和!女儿在九江王府生活十六载,可又有一日安眠时候?世人皆称我母为恶人,父亲却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受委屈时,父亲可曾想过安慰?可曾想过我没有母亲,甚至姨娘相护,怎么,今日父亲却来关心王府的一个可怜鬼了!”
周儒正愧疚道:“这些年,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小满冷然道:“那父亲可愿意为了补偿我,而还我母一个公正?让世人知道,长公主和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周儒正沉默。半响才道:“王府是你的娘家,政和是你的亲弟,语冰是你的妹妹,长公主那是你的嫡母,只有王府好,你才能好,何必要去纠结那些过去之事呢?世事易逝,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小满却满面泪意道:“我母生我,未曾报恩,不敢相忘。为人子女,若是忘本,岂不是畜牲也不如?”
周儒正叹息道:“你既不愿,那往后便好自为之。”
小满头也未抬,也并未行礼,起身出了书房。
原是晚间,周儒正的小厮来请她来书房,说是她父亲与她有事要说,小满本以为他会和她谈一谈她早逝的母亲,没想到却是帮扶周政和,原谅周语冰和长公主。
小满对他三人,本无多少在意。只是这话不该从周儒正口中说出来。
难道这些年受的苦,遭受的罪,他能以父亲的名义带自己原谅么?
只有自己能做自己的主,想原谅谁,想恨谁,那都得是自己说了算。前世如此,今生也一样。
况且这个父亲,从未有一天尽过父亲的责任,或许对周语冰和周政和而言,他是一个好父亲,但小满眼中,他就是一个懦夫,和满口虚言的伪善之人。
他配不上自己的母亲。
小满上了轿子,手中还老老实实捧着一个苹果,说是往后的日子会平安且顺遂。
又盖头遮住视线,小满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今日来的宾客似乎不少,毕竟是皇帝赐婚,且南仪王是天子胞弟,因此这个面子满朝文武都愿意给,这个热闹大家也都愿意去凑。
喜娘和唱官在外头喊着“吉时已到!起轿。”
小满透过轿子的缝隙能看到陈辞的后背。她心满意足的笑了。
一路上都是迎亲队的唢呐声。小满支起耳朵,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九江王府和南仪王府相距不近,因此一路上倒是招惹了很多百姓来观礼。
路一旁的一个汉子捅了捅身边的伙伴问道:“我瞧着马上端坐的是世子,怎么?今日竟是世子大婚么?”
他身边的汉子嫌弃的撇了撇嘴,自豪道:“兄弟,这你都不知道?可不是咱们世子大婚,娶的是九江王府的大姑娘,临安郡主。”
那汉子闻言,喜笑颜开道:“那可真是一对璧人!世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又爱民如子。听说郡主也是个善心人,和那等世家贵女全然不同……”
他同伴附和道:“可不是!去年天公降罚,家中无一粒米粮,你侄儿他们几个都快要饿死,兄弟我还带着他们吃过郡主施的饭食,穿过郡主给的棉衣呢!真是大善人。”
汉子仿佛自家有喜事一般,高兴道:“果真天生一对,我啊,日日就盼着郡主和世子能早日成婚,生他一堆的王孙呢!”
这围观的百姓无一不是充满了祝福。
小满在轿中听不清百姓的话,但是她知道,她与陈辞,此段姻缘,是被人祝福的。
很快便到达了南仪王府。轿子落地,小满看见身前有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她知道,这是陈辞的手。
她没有半分的迟疑,将手轻松放进他的手心。从轿中出来。
小满由陈辞牵着去拜堂,南仪王府颇大,走道主堂的路很长,南仪王爷与王妃颇爱假山小道,因此颇为难行。
小满盖着盖头,看不清路,只能全身心的依靠陈辞。
陈辞手掌温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放慢脚步,等着她适应。
身后的喜娘,亦鹤也跟着簇拥着二人起哄。
陈辞本就是个好性儿人,今日又逢迎娶佳人,唇边始终挂着微笑。
慢慢行至地方。宫中派来的礼官正在等候。陈辞与小满手中牵着红绸。
红盖头下的小满露出微笑,一旁的陈辞也露出来笑容来。
房中两侧都是来宾,人人皆是面含笑意,交头接耳道“真是一对璧人” ,“也算天作之合。”
二人行至堂前,礼官向前一步唱道:“请新人行礼。”
那礼官笑着宣道:“一拜天地。”
陈辞小满扯着红绸拜过。
礼官又道:“二谢君恩。”
二人向东,宫城方向拜过。
“再拜高堂。”
二人向座上南仪王爷及王妃拜过。
“夫妻对拜。”
二人含笑再拜。
“送入洞房!” “礼成”
那礼官见他二人郎才女貌,今日又顺利完成身负之事,一时笑道:“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祝世子,世子妃永结百年之好。白头偕老,早日得添贵子。”
一时间,满座宾客高鹏无一不欢呼雀跃。
喜婆,一众侍女拥着二人进入洞房。
小满端坐在榻上,陈辞却被拥着去席间陪客人去了。
小满觉得榻上似乎是有东西,便想到前世时,自己单纯至极,竟去问喜婆榻上是什么,那喜婆也是存了打趣心思,告诉她让尝尝,小满拿在手中才看到,是一颗颗饱满的花生,她依言吃下,却是生花生。
那喜婆还在问:“世子妃,生不生?”
小满一下子明白过来,羞涩道:“生。”
引得满房的人哈哈大笑,还是那嬷嬷仗着今日好日子,对小满道:“世子妃大喜,明明必定生下小王孙。”
如今,小满知道那是什么。是枣儿。生花生,桂圆等物,就是为了凑齐个早生贵子。图个好意头。
小满叹一口气。她的身子太弱了,前生她与陈辞成婚三载,也没有过子嗣。
她每每提及此事,陈辞总是安慰她,只道她好好养身子就好,不要太过忧虑,子嗣之事,不过是随缘而已。
他曾对小满说过,此生所属不过小满一人而已,天道眷顾,如今已成佳愿,至于儿孙,不过锦上添花而已。并不欲强求。
南仪王爷与王妃很着急,每每催促小满,陈辞知道后便带着小满去了小南山居住。那里清净,也更有利于小满养身子。
小满含笑着坐着,等着陈辞归来。
一旁的未雨低声问小满:“小姐,腹中可饥饿?”
小满摇摇头,却见一嬷嬷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
她对着小满行了礼,恭敬道:“世子妃,奴奉世子之命前来,今日辛苦,想必世子妃饿了吧,世子殿下让奴送来汤面,请世子妃用一些。”
那嬷嬷说完,又带着南仪王府的诸人出了房门,只留了小满,未雨莹然三人。
小满谢过这嬷嬷,心中更是感动陈辞的细心。
她伸出纤细的的双手掀开了盖头,将盖头妥善的放在了榻上,执起筷子去吃面。
面汤还是滚烫的,如今正是三月,寒冬已过,春寒却还乍冷,小满一日未进水米,腹中自然饿了。
想必陈辞在执自己手时,便已知道她今日饿得很了。
人不用饭,手脚自然冰凉。
小满用了一些面,便重新回去榻上做好,又自己将盖头盖上,轻声对未雨莹然道:“你们也去前面吃些东西吧,不用一直守着我。”
未雨鬼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油纸包,打开来与莹然分了。
她二人如何都不能离开小姐,小姐可怜,孤零零的出嫁,长公主又不远多添一点东西给小姐。就连下人侍女,也就她二人罢了。
小满心知劝不动她二人,也就罢了。
待她们几人都吃了东西,外面的南仪王府的嬷嬷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