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受伤的事情最终还是被九江王府压了下来。
未雨和莹然每日给她涂药，每每那时候都忍不住抱怨府中不公。
小满心中却有了计较。
后来，陈辞几次邀请她出门，她都带着帷帽，或者用碎发遮挡。
这日，二人相约去一趟启天寺，小满心中还挂念着立冬。而陈辞则是府中无事，盛京一切转好，陛下让接管了城外的驻军。
因此，不日他便要赶赴军营，没有多少时间去陪伴小满。
二人婚期还有几月，但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这日已是深冬，小满伫立在府门前等待着陈辞。天公不作美，正下着小小的雪。
不一会儿，便有南仪王府的马车行驶过来。马车前端坐着骑马的陈辞和亦鹤。
小满见到二人，还是行了半礼。
陈辞见她头上沾染了细细的雪花，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递给了一旁的未雨。
他看着小满，闻言道:“今日天寒，别着了凉。”
一旁的未雨将雪白的斗篷抖开，轻轻的披在了小满身上。
柔软温暖的斗篷披在身上，小满觉得冬日的寒雪也不似那么冷了。
她回眸对陈辞一笑。陈辞也报以一笑。一旁的亦鹤咳了一声，正色道:“郡主快上马车吧。”
小满点头回应，又道:“多谢亦道长。”
亦鹤却哈哈一笑，调侃道:“郡主还是称亦谋师兄吧。”
小满面色有些发红，仍旧对着亦鹤行了半礼，回应道:“亦道长……这于礼不合……”
那亦鹤看了陈辞一眼，眸中似乎在说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陈辞看小满面红，有心解围道:“师兄，启程吧。”
亦鹤含笑着看着陈辞，伸出手指指着他，调笑道:“小师弟，你啊你……”
小满扶着莹然上了马车，车中铺了厚厚的一层毯子，车壁上放了书籍，小几上还放了热茶和点心。
小满坐在车内，心知这是陈辞自己常坐的马车，他虽然平日里多骑马，但有时为避人耳目，也多用马车。
马车车辕滚动，几人向启天寺而去。
马车外，亦鹤歪头问陈辞:“小师弟，我听说近日陛下又要去启天寺祈福？”
陈辞正色道:“宫闱之事，陛下尚未颁旨，师弟不敢断言。”
那亦鹤愁眉不展道:“此时盛京境况才转好，陛下若是再闭关佛寺三五月不出，想必太子亦是会被带去寺中，朝中无人主事，若是再有大事，此前种种，岂不是白白做工？”
陈辞也皱着眉道:“待从寺中回来，我去问问父王。或许陛下并不是如此打算，亦或是已有妥善安排。”
那亦鹤却撇嘴，一副无奈表情。过来半响，他靠近陈辞耳边又道:“师弟，我瞧着郡主面色不好，可是又在九江王府受了什么磋磨？”
陈辞道:“我已问了小满，她说是重阳登山时不小心磕绊了，因此受了一些伤，此时已经大好了。我也让府医调了一些祛痕疗养的药。”
亦鹤摇摇头，叹气道:“世事不易，郡主也是可怜人，如今遇到你，才算是前路明光啊。”
陈辞直视前方，不认同道:“我遇到小满，亦是福气。”
马车跑起来，车外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在冬日的凛冽中竟然显得温暖起来。
直到抵达了启天寺，小满下了马车。有大和尚出门相迎。
那和尚合掌道:“施主，檀越请进。”
小满跟在陈辞身后，二人拜过了菩萨月老，小满又求了平安符，送了陈辞。
小满将平安符递给陈辞，轻声道:“妾别无所愿，只求世子一世平安而已。此物虽不贵重，确实小满的一腔情意。请世子收下。”
陈辞双手接过那平安符，珍重的放在了腰封中，回道:“小满心意，与杭心知，必不相负。”
二人这才出去找立冬。
立冬此时还是个小沙弥模样，光着头，并未受戒点疤。大和尚领他过来时，他正在殿中敲着木鱼，闭眼背着经文。
他口不能言，但却能识文断字，悟性又高。因此主持想收他做关门弟子，却始终忌讳他不能开口说话这条毛病。
他见小满来了，面无表情的小脸闪现了一丝惊喜，出家人戒贪嗔痴，六根清净，无念无欲。他年龄小，却也不似以前见到小满就跑过来了。
此刻却也只是快步走过来，他抬起手，对着小满陈辞行了一个礼。看口型似乎是说着:“施主，檀越”几字。
小满蹲下身来，温和道:“小师父安好？”
立冬听到了，他点了点头。小满便站起来，忧心忡忡的问那大和尚:“师父，这小师父如今还未能开口说话么？”
那大和尚道:“之前檀越曾说，已请了大夫为寂元查看，他并未有疾，寺中的大夫也替他诊治过，也说无事，或许一切自有定数，若是机缘到了，寂元就能开口说话了。”
小满愁容满面，心知若是立冬一直都不能说话，只怕在这佛寺中亦是难过。
一旁的陈辞道:“若是师父愿意，不若请王府府医一瞧？”
那立冬却突然冲小满摇摇头，将几人带到殿外的一片沙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诸位不必为我挂怀，一切命数，自有天定。”
小满只好作罢。几人不欲在寺中久留。来看立冬盖因他年龄小，人又可怜。小满总是觉得她与自己有缘。那一股亲切感却如何都不知道来自何处。
几人作别立冬，陈辞向佛寺也捐了香油钱，便准备回盛京了。
那亦鹤自从进了佛寺，便再无言语。直到出来，才调侃道:“道士进佛寺，这可是第一回，说出去，师弟师妹们都可要笑话我。”
陈辞也笑，无奈道:“师兄这是在调侃与杭。”
亦鹤摇摇头道:“唉～，师弟哪里话，师弟虽是宗主嫡传弟子，却始终算是俗家弟子，今日师兄跟着世子，来了这佛山，也算是头一回了。”
一旁的小满暗笑，她对陈辞的这位师兄，一直交流甚少，只除了上世陈辞兵败身死之后，他带着浮玉山诸人来营救的印象了。
可那时他却对自己颇为冷淡，与之相比，似乎更喜欢陈朝辞更多一些。
哪怕陈朝辞叛了国，做了北齐的王后。
真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几人回到马车上，陈辞亲自扶着小满上了马车。行至九江王府，小满下了车，与几人作别。陈辞却道:“小满，你额上的伤如何了？”
小满笑道:“多谢世子的药，已经快好起来了。”
陈辞上前一步道:“前日陛下下旨，命我去军营带兵，恐有几月不能相见。你不要挂怀。”
小满讶然，陈辞今生这么早就进了军营么？看来她回来确实改变了许多的事情。
小满心想，若他能早日接触军队，也好。毕竟单青城虽死，但北齐仍有储君。万一两国交战，哪怕用不到陈辞上战场，但带兵抵御外敌也好。
她嫣然一笑，对陈辞道:“好，小满知晓了，世子在外也多加小心。”
小满将怀中大氅递给陈辞，关怀道:“多谢世子大氅，如今已经到了府中，天寒地冻，世子赶紧穿上衣服。万不要染了风寒。”
陈辞微笑着接过。
陈辞颔首，二人就此作别。
果不其然，陈辞前脚刚走，后脚小满就被周语冰挡住。
小满望着她阴翳的眼睛，淡笑着道:“二妹妹在看什么？”
周语冰声音中含着怨气道:“不看什么，只是想提醒姐姐，不要招摇过了头，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小满笑着望向她，温声对她说:“我听下人说，陛下降旨，让二妹妹与长公主也去启天寺陪驾，为国祈福呢。”
周语冰与小满并立而行，听她这么说，并未有一丝的高兴，而是冷言道:“怎么，你想去？”
小满笑着摇摇头，恳切道:“就算我想去，恐怕也没有这个资格。”
周语冰不再言语，小满看着未雨推开她院子的门，竟主动邀请周语冰进去坐坐。
周语冰心中好奇，自己害得她差点毁了容，母亲捂下此事，未见她有异议。此时又面色宁静，对自己依然有礼。周语冰看不懂她。
以前周小满没有依靠的时候，她容忍自己的欺辱还算能懂，如今，她身后有世子，竟还是这等模样，周语冰是真的惊诧了。
她跟着周小满进去，眼瞧着她让随身的两个侍女下去准备热茶与糕点。
二人对坐在窗前。小满看着窗外的雪花，忽而转头对周语冰一笑道:“妹妹今日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妹妹的。”
周语冰捧着热茶，却并未送入口中，听她如此说，不免挑眉道:“哦？”
小满笑笑，也捧起一杯茶，小口的啜饮一口，继续道:“二妹妹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周语冰皱眉，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小满垂眉，面上的笑容不见了，她看着周语冰正色道:“二妹妹错了，或许这十几年，我任妹妹，公主，满府的下人磋磨，从不有一句怨言，让妹妹以为，我是一个性子软弱的人吧。”
她跪坐好，又看向窗外，红梅绽放，真是好不美丽，不知道陈辞是否已经到南仪王府了呢？
她回头道:“就像这冰与雪，并非一日而成，我这个人，如今更愿意与人以眼还眼。所以妹妹，重阳之仇，我从未忘却。如今未报，也不是畏惧王府，畏惧长公主，更不将大将军府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