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双佩行 > 山山而川
    小满如前世一样,住进了未央宫的偏殿。


    说是皇后要见她,自进宫以来,却还未曾宣召。


    只是让她让她每日待在这偏殿里。


    倒是派了嬷嬷来,给她送经书,让她抄写经文,反思静心。


    小满看着满桌子的《法华经》,心下苦笑,知道这是皇后在故意晾着自己,也没办法,也知道过几日肯定有嬷嬷来查她所抄写的经文。


    哀叹一口气,小满心想:这世上哪有什么容易事。


    无可奈何的抄经去了。


    未雨和莹然第一次进这皇宫,每日里皆是惊惊颤颤,生怕惹了不该惹的人,做错了事情。


    小满却没了前世的惴惴不安,只每日里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越州城中,陈辞却是忧心如焚。原本以为只是流民扰乱,安抚流民加上积极赈灾即可。


    可到了之后才知道情况比他想的要糟糕许多。


    越州千里良田如今已无人耕种,赤地千里,民生凋敝。到处都是衣不裹体的百姓。


    人人眼中都透露着绝望。


    陈辞下马而行,亦鹤也敛了面上的笑,皱眉看着越州饿殍遍野。


    陈辞将马缰牵在手里,皱眉对姜程道:“你率众将士去州府安顿,我随后到。”


    姜程点头称是。


    陈辞和亦鹤走在破败的街道上,见路旁皆是妇孺,正跪地乞讨,不少人怀中还抱着孩子,有的孩子大一点,会睁着大眼睛,伸着伶仃的手讨要食物。却被妇人一把拢进怀里抱着。惊惧的看着陈辞。


    有的孩子还很小,不满一岁,只会张着嘴巴嚎啕大哭,大概是饿急了。抱着他的妇人麻木的哄着,却没有办法找来一点儿食物。


    陈辞蹲下身,轻轻的问那妇人:“你家中丈夫呢?这越州太守没有赈灾发粮么?”


    陈辞见她麻木,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伸出手想要摸摸她怀中的小儿。


    那妇人全身发抖,却不敢乱动,眼中流出浑浊的泪水来。


    陈辞看的怆然,慢慢收回手,将头撇至一边,不忍再看。


    还是亦鹤,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纸包,里面是他随身带的几块芝麻糕点。


    本来行军便辛苦,他们几日里几乎没有休息,马不停蹄的赶到这越州城。亦鹤贪嘴,怀中最爱放着美食,本以为到了这越州城能够好好朵颐一番,以他师弟才能,很快便能镇压流民,不过数日便可回盛京。


    没想到越州城已是如此地狱般场景,这里是主城街区尚且如此,更不必提城郊的样子了。


    眼下看来,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


    亦鹤将油纸包递给陈辞,陈辞敛眉,又重新挂上笑,将糕点递给小孩子,对那小孩子说:“饿了吧,来,吃些糕点。”


    食物的香气飘进了小孩子的鼻子,毕竟年幼,那孩子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去捏糕点,口中还在吞着唾液。


    突然,他的母亲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手,糕点落在地上,小孩子挨了打,没了吃的,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陈辞看懂了。


    陈辞皱眉将糕点捡起来。轻轻的拍了拍上面沾着的灰尘,不顾亦鹤的阻挡,放进了自己嘴中,然后仍是笑着对那一对母子道:“没有毒。”


    又双手托起那油纸包,将糕点给那对母子,这次那妇人才惊惧的抓起糕点,囫囵的吞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呜呜的让小孩子也吃。


    看起来饿了很久。


    陈辞却觉得心酸,这越州城中的灾民如此多,灾情如此重,或许多数是因天灾。


    但无人赈灾,无人救助,越州百姓即使饿死也不敢吃权贵递过来的食物,以为期中有毒,这就说明,这越州富人,权贵并不清白,越州的官员,也不干净。


    这些百姓,应该也是受了权贵欺辱,甚至……可能是辱杀之后,才会变得如此。


    也就不难解释为何越州流民会凝成了一股力量,让越州郡守不得不向盛京求援了。


    陈辞见那母子吃完了糕点,也不再相问,他起身道:“师兄,咱们再去瞧瞧。”


    那亦鹤点点头,也是痛恨道:“五日前,咱们得行至嘉州时,越州郡守就来信说等咱们到这越州,派人来相迎。师弟你命军队连夜赶来,比说好的早到了两日,没想到,竟看到了这越州真实样子。”


    陈辞皱眉道:“国之兴亡,全仰赖于民。越州民生凋零,官商皆有责。今日之惨状,痛于肺腑。既然我来了这越州,就理应为民请命。还他们安居乐业。”


    亦鹤摇摇头道:“我瞧着这越州的水不浅。”


    陈辞翻身上马,坚定道:“那便让这浑水赶紧清澈起来。”


    亦鹤也打马跟上。


    两匹马在官道上飞奔。扬起了一路的黄土,陈辞抿着唇,看着一路上并无其他商铺开门,只有了了的几家米铺,但门口木牌上的米价却是天价了。


    米店门口还站着一排排凶神恶煞的家仆,吃的那是肥头大耳,个个手里都掂着铁棍长刀等物。


    于那些骨瘦如柴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辞翻身下马,走进米店,那掌柜见他面如冠玉,又牵着一匹高大白马,身着不俗,腰间挂着一枚银杏叶形状的玉佩。心知此人不是凡夫。


    看样子应是权贵子弟。以为今日来了一个大单子,便向前殷勤道:“公子,要买米?”


    陈辞还未答话,一旁的亦鹤见他弯腰驼背,一脸谄媚,便露出讽刺的笑意道:“自然,你这米店不卖米,还卖什么?”


    那掌柜冲亦鹤连忙陪笑道:“是是是,不知公子要多少米?”


    亦鹤是心直口快之人,挑眉道:“你这米店有存米几何?我们全都要了,如何?”


    那掌柜听到他这话,却露出一股倨傲来,他道:“公子可不要说大话,且不说咱们越州米贵如金,就单说咱们东家存米颇多。”


    他摇头晃脑,夸耀道:“就说养着满州百姓,那米也是足够,公子如何能买断呢?”


    亦鹤气急败坏,暗骂这越州米商真是恶劣,囤积大米,抬高米价,不知害了多少百姓。


    他张口欲骂,陈辞伸手阻拦了他,只是轻声问道:“掌柜说了这许多,还不知如今贵店米价如何?”


    那掌柜道:“不贵!一石白银二两三钱,公子要多少?”


    陈辞听的直皱眉,盛京上等白米为一石一两二钱,已有诸多百姓食不果腹,这小小越州城,米价竟如此之高。


    陈辞道:“劳烦掌柜称米一石,送至州府。”


    那掌柜听到“州府”二子,忙道:“既是州府要米,只来说一声便可,何须银钱!”


    陈辞将二两三钱银子拿出来放到了那米袋上,正色道:“世间买卖,皆讲货讫两清。掌柜收下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米店。


    亦鹤在其背后嘟囔道:“一提到州府就不要银钱,这越州米商真是过分,屯得如此多米面,卖不出去也是毁坏,却要挣这人血钱,果真可恶!”


    他见陈辞牵着马越走越快,能看出他的怒意来。亦鹤快走几步追上,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愁,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多花些时日,好好的摸一摸这越州之事。”


    陈辞眉头紧皱,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嗯。”


    亦鹤见他仍旧不准备回州府,又看了看天色,此时夕阳西下,已是傍晚,他道:“天色已晚,师弟,咱们还要去何处。”


    陈辞上马道:“还要辛苦师兄陪我去州郊一看。”


    亦鹤道:“不辛苦,只是将士们已到州府,想必郡守也知道咱们到了,正准备佳肴以待呢!”


    陈辞道:“不必他请,今日我请他。”


    亦鹤一笑,问道:“咱们两手空空而来,拿什么宴请郡守?”


    陈辞道:“白米一石,这还不足?”


    亦鹤哈哈大笑,心中却知道师弟这次怕是气的狠了。


    他平日里最痛恶为官不正不清者,这越州郡守简直是对越州百姓吸骨敲髓,还与富商勾结,搞得越州黄沙遍野,民不聊生。着实可恨。他估摸着小师弟心中怕是痛恨极了这太守。


    二人快马赶至州郊,果真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良田皆被荒废,村庄里几乎十室九空,只余耄耋老人而已。


    人人难以果腹,鸿雁于飞,哀鸣嗷嗷。


    一路走来,竟有老者带着孩子食用观音土。一家子四肢干瘦,目光浑浊,唯有一个硕大的肚子挺着。


    看见人来,也无反应,像极了失了魂魄的尸体。


    亦鹤不忍再看。陈辞却抖着手一家一家的前去查看。


    一直到月上中天,二人才打马回越州城。


    陈辞下马拿出玉牌,那守城之军不敢阻拦,慌忙放行。


    亦鹤抬头看天,今日虽有月色,但星光微蒙,不似往日灼灼,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越州的青天也比别处暗一些。


    二人快马回到州府,尚未进府,便看到越州郡守张为民携一众官员站在州府门口翘首等待。


    皆是吃的肥头大耳,满面流油,面带谄媚,行为殷勤,口中皆称:“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