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之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体育课的事?”


    教学楼人满为患,嘈杂万分。


    路炀侧身避开朝下冲去的人群,才抬眼看向走在上方的宋达:“什么事?”


    “楚以维和白栖闯入咱班那事,”


    大概是嫌扭着脑袋边说边走太累,宋达干脆转过身,扶着边侧护栏倒退着向上,边悄声询问:“你是不是那天就知道白栖其实是个Omega了?”


    午休后的第一个课间时间长,距离打铃已经过去数分钟,楼道上依然热闹异常,推搡往来的与杵在边上聊天的三俩不少。


    宋达声音其实已经压了几分,低下头时连落在末尾的贺止休都拆弹没听清。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栖与Omega这俩词汇的敏感程度实在太高,以至于他话音刚落,并不算特别宽敞的楼道中仿佛有一瞬的消音。


    路炀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周遭逡巡稍许,紧接着才听他冷淡道:


    “不熟,跟我无关。”


    “话是这么说,真也就是你了。换个其他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换我肯定也憋不住。”


    宋达啧啧有声地调侃完,话锋一转又说:


    “所以那姓楚的也就是傻缺,是谁都有可能就唯独不能是你,也不打听打听你多孤狼的一个人,这么多天连我都不知道,还传播其他人。”


    他动了动唇,从口型上来看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话。


    但还没来得及吐出,后脚跟陡然磕碰到什么,临到嘴愣生生替换成一句卧槽。


    “卧槽!”


    熟悉的嗓音陡然从上方紧随其后乍响。


    只见转进走廊的拐角处,体委正满脸惊慌地倒退两步,继而像是才看清眼前的几人,表情略显不自然道:


    “……你们回来啦?”


    “武子鸣你什么毛病,”宋达稳住险些被撞倒栽下去的身体,满脸无语道,“走路不看路,杵那儿当人形电线杆吗?”


    武子鸣挨了怼却意外没反驳,反倒像是被戳穿什么,脸上的表情愈发尴尬,满不自在道:“我一时间没注意……不好意思哈!”


    四面八方人流不绝,这出意料之外的插曲反倒是吸引了注意力,周遭原本便若有似无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愈发清晰直白。


    饶是迟钝如宋达,这会儿也终于觉察到了些许不对。


    下一刻就见武子鸣眼神飘忽地小声问:


    “你们去教导处……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这话基本等同于废话。


    毕竟楚以维找上来的时候正是清洁区人流最高峰时刻。


    那一拳虽然被贺止休半途截下,后来也没能挥至路炀面上,但过程里的推搡与口角,依然无可避免地惹来了诸多围观与纷论,最后几乎半个食堂的人都狂奔而来。


    偏偏又碍于楚以维作为校霸,平日的风声在那儿,没人拿得定主意要不要去找老师。


    最后还是闻讯而来的武子鸣一行人略一犹豫,转身匆匆去找了老师。


    哪料到老师还没来,教导主任从天而降,半途拦截了急的堪比油锅上蹦跶的几人,直接亲临现场,最后逮住一行人就直接上了教导处。


    武子鸣显然还惦记着自己中午好心办坏事儿的情况,一时间尴尬地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瞟落在后方的路炀。


    他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憋出一句:


    “那个啥……中午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弥勒佛会突然出现,要早知道我就不回去找了……”


    宋达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吭哧地笑了出来。


    他上前两步勾住体委那与紧张表情不太符合的腱子□□格,叉着腰摊手道:


    “嗐,我还以为什么呢!跟你没啥关系,都是楚以维那傻叉闹的。再说了,当时那情况你就算不去找,弥勒佛也会自己来的。”


    旋即他又随意地一偏头,冲下方的路炀努努下巴:“对吧班长?”


    路炀被堵在阶梯半途,正不上不下地杵着。


    闻言他才抬眼在武子鸣面上简略一扫,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这次却极其难得的没反驳这个称呼,而是淡淡地:


    “嗯。”


    武子鸣脸上表情这才一松。


    “看吧,”


    宋达老大哥似得拍了拍武子鸣的肩膀,宽慰地又朝更下方望去,点名道:“转学生他也一定是这么觉得——对不对转学生?”


    ——转学生正低着头一路落在阶梯最下发,间隔几近半层距离,由上至下望去只能窥见他乌黑发顶下目光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至宋达又张嘴喊了两声,贺止休才终于从神游中醒过神。


    “哦,对。”贺止休抬起眼,浑不在意地应和:“你说的对。”


    宋达狐疑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


    贺止休沉吟片刻,尤为诚恳地抬头:“如果是学习相关的话我选B。”


    路炀刚踩上最后一节台阶,听见这话险些脚下一踉跄,下意识扶住手边的栏杆,刚稳住身体,就觉身后一道劲风陡然刮来。


    偏头,只见贺止休眨眼功夫居然跃至半步之后,此刻正朝着他微微抬起手,食堂里因为推搡而敞开的外套垂落在两侧身后,银色链头轻微摆动,露出内里宽松的黑色短T。


    “……”


    路炀与他对视半秒,冷漠问:“你干什么?”


    “以为你要摔,所以上来助人为乐,”


    贺止休表情坦荡丝毫不将尴尬,话落目光又在路炀身上打量了一圈儿,仿佛是在确定面前的人不会摔了般,才缓缓收回手,善解人意地一笑:“别担心,我迄今为止这么扶过不少老人,现在还没进过局子。”


    他顿了顿,像是担心路炀听不懂他的话一般,又补充了句:“我手很稳的。”


    路炀:“…………”


    路炀冷漠地心想我脚也很稳的,这一脚下去肯定能让你弯着下去横着进医院急诊。


    但刚从教导处出来,今日显然不宜再见血。


    于是路炀沉默地凝视贺止休,等这人抬步踩上台阶,与他并肩而立时,他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朝转学生轻轻勾了勾。


    贺止休:“?”


    他下意识倾身凑近。


    紧接着就听路炀压着声音,在周身的喧闹中,语气平直冷漠却不失讥讽地说:


    “你确定没进局子是因为你手稳,而不是因为你其实是个未老先衰的十四岁,”他略微偏头对上贺止休的视线,冰冷镜片中折射出一道略显促狭的光,几乎是彬彬有礼道,“——让十四岁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了你。”


    贺止休:“……”


    ·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解释一下十四岁未老先衰这个梗,”


    片刻后贺止休跟着路炀拐上了踏往高二三班所在的楼梯层,仗着腿长,三两步便飞快追上对方,但没有并肩,而是维持着半边肩膀前后交叠的一指距离放缓脚步。


    旋即他又极为刻意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


    “——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机。”


    路炀没说话。


    镜片下,方才眼底的玩味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都传出去了吧,食堂楚以维那话,”


    贺止休俩手随意地揣在外套兜中,步伐悠闲的仿佛在后花园闲庭信步,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从周遭路过的人流脸上逡巡而过。


    ——自从午休下课铃响起,踏入教学楼那一刻开始,这些如影随形的打量目光便没有断过。


    只不过先前在下方,或许是因为楼梯上人来人往的缘故,没这么明显直接。


    眼下踏上这一层,拐入走廊的那一刻起,所有探究式的目光便如有实质般紧随而上。


    有偷着打量的,也有直白观望的;甚至路过班级的时候,还有人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地从窗帘后小心探出脑袋看的。


    花样百出的窥探方式,但依然改变不了注视本身的存在。


    伴随着自以为窃窃私语地交头接耳,刹那间,前方上一秒还鱼龙混杂的走廊,下一刻陡然摩西分海,迎面生生分出一条道来。


    饶是神经大条如宋达,这会儿也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止住脚步,眉头紧皱地望着面前陡然空出的小道:“什么情况?”


    武子鸣欲言又止憋了快一路,眼下终于濒临极限,停步压声决堤:“你们走了之后,楚以维那个话就已经传遍全校了。”


    宋达略微一愣:“什么话?”


    “就是有关白栖是Omega这件事,”武子鸣越声音越说越低,“其实是路炀爆出来的……”


    宋达当场我艹骂出声,差点儿没撸袖子蹦起来:“可路炀他妈的根本没说过啊!刚刚教导处都解释清楚了,教导主任说会彻查……”


    “但是不是还没彻查清楚么?”武子鸣打断道。


    就见他用余光小心地瞟了一眼后方踱步而来的路炀,低咳了声,将公鸭嗓压得更低了,几乎是瓮声瓮气道:


    “而且还没下课那会儿,一班班主任突然来了趟,说白栖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他顿了顿,比划了个手势,一言难尽道:


    “……可能还会因此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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