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思慕卿卿 > 番外二
    这日, 尤冰倩刚出诊回来,走到医馆,见她父亲一身朝服站在外边。


    她惊讶, 上前福身:“父亲, 来了为何不进去坐?”


    尤大人板着脸不自在道:“路过而已。”


    尤冰倩心下好笑, 她父亲清高好面子, 在朝堂如此,在家中亦如此。


    当即便顺着他话头说:“既然路过, 女儿请父亲进去喝杯茶如何?”


    尤大人勉强点头。


    他其实常常路过女儿的医馆,有时还能瞥见女儿在堂中忙碌的身影。


    尤大人觉得自己始终不了解女儿。


    在他印象中,尤冰倩从小乖巧懂事,从不忤逆他, 即便喜爱学医也只是偷偷行事。她娴静、孝顺,像她母亲。


    却又不完全像她母亲。


    她母亲是个柔弱的女子, 常常因为他训斥大声了些就抹泪。可尤冰倩不一样,她骨子里透着倔强。


    他以为自己冷落这个女儿,过些时日就会主动上门求饶。可他低估了她的心志和坚韧, 竟是一条道走到底。


    原先他不理解为何变得如此, 后来渐渐在女儿身上发现了改变。


    她变得自信,从容, 举手投足间宛若一股清风。


    是他欣赏的样子。


    “父亲请喝茶。”两人在堂内坐下, 尤冰倩递茶过去。


    尤大人转头四下打量,这还是他头一回来女儿医馆。以前觉得俗不可耐的地方,此时此刻却温馨和睦。


    大夫们为病患诊脉, 小厮站在药柜前仔细称量,药婆子坐后院天井煎药。药味随风穿堂而过,竟带着淡淡的清香。


    原来, 他女儿这一年多来过得这般富足。


    怪不得她不想回家。


    想到此,尤大人微微沉脸,开口道:“你现在是铁了心不认尤家了。”


    尤冰倩大骇:“父亲怎么这么说?”


    “你若还顾念半点亲情,怎么迟迟不归家?”


    尤冰倩恍然明白,顿时道:“父亲,女儿一直想归家,可没有父亲准许,我不敢回。”


    她这么说,尤大人脸色好看了些。


    随即又听她道:“父亲此前说让女儿放弃医馆,不然就不准回去,女儿实在是......”


    “父亲有所不知,这医馆是女儿的心血。女儿喜欢行医,比起待在闺阁绣花喝茶,女儿更喜欢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踏实安宁。女儿也惦念父亲,可女儿难以取舍。”


    尤大人问:“你真就放不下这破医馆?”


    尤冰倩道:“医馆不大,却能救死扶伤,它令我活得有价值。”


    “父亲不也从小教导女儿‘人当有志,志必力行’吗?女儿谨记父亲教诲力行......”


    “行了,别说了。”尤大人摆手。


    看得出来,她女儿想回家,也想说服他留下医馆。


    不知为何,心底有点高兴。


    尤大人一盏茶喝尽,咳了咳:“你既如此喜欢,留下便是。”


    “父亲?”尤冰倩眼里溢出欢喜。


    尤大人板着脸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能阻拦你一时又岂能阻拦一世?我们总归是父女,不能一辈子这么僵着。前两日我总梦见你母亲......”


    说到这,尤大人语气软了些:“若你母亲在,见我们如此想必又要难过。”


    “罢了,”他说:“你想行医也好,想救死扶伤也好,随你。但家不能不回,不然像什么话?”


    尤冰倩笑:“父亲教训得对。”


    尤大人问:“你打算何时搬回去?”


    “明日就搬。”


    “明日?”


    “不,女儿今日就搬回去。”


    “嗯。”尤大人满意,又喝了盏茶,木着脸走了。


    .


    当天下午,尤冰倩就收拾东西搬回了尤府。


    整整三辆马车停在尤府大门,尤家跟过年似的热闹,小厮和婢女欢欢喜喜出来搬行李。


    尤冰倩庶妹尤冰茹得知消息,也出来看了两眼。


    “哟,姐姐回来了?”她上前挽住尤冰倩:“还以为姐姐在外头乐不思蜀呢。”


    尤冰倩扭头:“何为乐不思蜀?”


    她语气不大客气,尤冰茹面色尴尬。


    一年多过去,这个嫡姐变了许多。往回若夹枪带棒地说话,她即便听得出来也不会表露不悦,反而端着她京城第一贵女的大度。


    如今也不知怎么地,身上流露着一股强硬气势。


    真是粗鄙。


    尤冰茹想。


    果然跟怀宁公主那样的人混久了,也变了样子。


    尤冰倩不知庶妹的心思,也懒得理会,她站在门口招呼婢女们搬东西。


    “小心些,”她说:“尤其是那几罐药材,别磕着了。”


    露秋高兴地应声。


    她家小姐回尤府了,身份变回了尤家的大小姐,依旧是京城人人追捧的贵女。


    她家小姐本该是这样高贵的人物,这一年多来住在平福巷吃了不少苦,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下好了,老爷不仅同意小姐开医馆,还主动请小姐回府。她有种预感,往后小姐在府上的地位只会更好。


    “二小姐让让,仔细别碰着了我们小姐的宝贝。”露秋故意从尤冰茹身边走过。


    尤冰茹错愕地睁大眼。


    了不得!


    不仅嫡姐变得强势,连婢女也变得跋扈起来。


    她心里气得很,面上的笑装不下去了,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欢迎姐姐归家”,然后离开。


    露秋低嗤了声,这个二小姐以前没少欺负她们小姐,私下冷嘲热讽一副小家子做派。


    尤冰茹回到姨娘院子,沉脸坐下。


    常姨娘瞧见了,问:“谁惹你生气了?”


    “娘,”尤冰茹说:“爹爹居然让她回来了。”


    “她是尤家的女儿,不回来去哪?”


    “可是......”


    可是尤冰倩回来后,那以后旁人只会下帖子请尤冰倩去吃茶,哪里还想到她?


    这一年多来,尤冰倩不在府上,她作为尤府的小姐,去参加了不少茶花宴,享受了不少阿谀奉承。


    她过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可尤冰倩一回来,她又变成了尤家庶出二小姐。


    尤冰茹不乐意。


    常姨娘自然清楚女儿心里想什么,劝道:“眼光放长远些,争那些虚名有何用?握在手上的东西才是重要的。想想程家的亲事,也不枉你这一年来在你父亲跟前努力表现。她回来便回来,嫡女又如何?眼下年过二十已经是老姑娘了,京城官宦家哪个会娶这种年纪的儿媳?等着看吧,日子长了,只有她羡慕你的份。”


    尤冰茹想起前不久自己跟程家公子定了亲,心下甜蜜。


    程家是京城上流世家,陈老也在朝中是个实权的四品官。且程公子今年开始入仕,虽只是个六品的主事,但放眼京城,已经是百里挑一的才俊后生。


    这门亲事,还是他爹爹极力争取的,她一个庶女能嫁这样的人家,不知红了多少贵女的眼睛。


    想到此,她心情舒畅:“娘说得是,计较那些虚的做什么?我嫁得比她好就行了。”


    .


    尤冰倩整理好行李后,头一件事便是去尤家祠堂里给母亲上香。


    母亲生前是个温柔的女人,与父亲恩爱有加。但父亲性子耿直刚硬,常常令母亲生气,尤其是关于纳妾之事。


    尤冰倩的母亲梁氏生下她后,肚子连着三年没动静。后来又常常生病,尤老夫人想抱孙子,便劝尤大人纳妾。这事让得梁氏得知了,心里难受却也不敢阻挠,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也知自己对尢家亏欠,是以只默默憋心里。


    尤大人见她心情日渐沉郁,问她为何,她没说,后来两人因此吵了一架。彼时尤大人离京办差去了,几日后回来,得知夫人病逝后悔不已。


    常氏进门,头胎生了个儿子,二胎生了女儿。


    正妻死后,尤大人见常氏规矩识大体,便将府上中馈交与她手中。


    说起来,常氏掌家已经快十年了。


    尤冰倩在母亲牌位前说了些旧事,然后插上香烛,出了祠堂。


    晚膳,尤家人坐在一处。


    常氏虽是妾的身份,但这些年打理尤家上上下下宛若半个主母,年节频频上桌,尤家人习以为常。


    视礼教为常纲的尤大人也默认了此事。


    饭桌上,众人恭贺尤冰倩归来。


    尤大人心里高兴,多了喝了两杯。


    “回来了就好,”他说:“前些日你二妹定了人家,现在也该轮到你说亲了。”


    尤冰倩点头:“是,女儿听父亲安排。”


    常氏听了,低声道:“冰倩母亲早逝,家里又只有妾身一个长辈。若冰倩不嫌弃,姨娘给你张罗如何?”


    她自觉此举再贤惠不过,毕竟尤大人一个男子不好过多插手女儿亲事,而尤冰倩又是未出阁女子,这事她揽过来无可厚非。


    哪曾想,尤大人直接摆手:“不必了,已有人选。”


    话音一落,常氏以及尤冰茹都停下来,竖起耳朵听。


    尤大人转头问尤冰倩:“那个陈将军待你如何?”


    尤冰倩和陈良焕的事瞒不过他眼睛。


    以前因为不喜裴沅祯,他反对女儿嫁陈良焕。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自知误会了裴沅祯,对陈良焕也能接受。


    只不过,许是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都不顺眼作祟,尽管陈良焕一表人才且前途无量,他仍旧不大放心。


    是以,劝道:“他出身淮州梅南村,又常混迹军营。武将习惯跟我们不一样,就怕你难以适应。”


    “父亲,”尤冰倩说:“他人很好,待女儿也好。”


    见她坚定,尤大人点点头,暗想回头找个时机会会陈将军。


    尤冰茹听了半天,好奇死了。


    将军?


    什么将军?


    难道是哪个中郎小将?


    她问:“爹爹,姐姐要嫁将军吗?是何人?为何女儿没听说过?”


    “姐姐,”尤冰茹也劝:“姐姐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为何要嫁将军?我听说那些个莽夫平日连澡都不洗呢。况且长得五大三粗的,实在配不上姐姐。”


    尤冰茹印象里的将军便是这样,至少,她曾见过好姐妹的将军父亲,就是个莽撞粗俗之人,说话大声,吃饭囫囵,毫无礼数。


    想到嫡姐要嫁那样的人,她很是舒心。


    比来比去,赢的人还是她。


    然而,尤大人道:“此事八字还没一撇,在家里说就好,别传出去。况且陈将军位高权重,婚事更需谨慎。”


    陈将军?


    位高权重?


    大曌位高权重且还未成婚的将军,恐怕只有那位了。


    京城新贵,官拜二品,皇上跟前的红人,且刚赐了大府邸。更是令京城贵女们谈论起来皆脸红心跳的人——陈良焕。


    尤冰茹不可置信地问:“爹爹,您说的可是陈良焕陈将军?”


    “正是。”


    啪嗒——


    尤冰茹的筷子掉地上。


    常氏也目瞪口呆。


    .


    次日,下早朝后,皇帝把陈良焕叫去乾清殿说话。


    约莫过了两刻钟,陈良焕出来,走到宫门口见尤大人慢慢悠悠地在前头。


    陈良焕立即走上去,谦卑地行了一礼。


    “尤大人。”


    尤大人停下,斜睨了他两眼。


    “陈将军有事?”


    “晚辈无事,只不过正巧碰见尤大人便上前见礼。”


    “嗯。”


    尤大人点头。


    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陈将军可得空陪老夫吃杯茶?”


    陈良焕谦逊之态做得足足的:“晚辈荣幸。”


    .


    医馆。


    尤冰倩听说父亲跟陈良焕喝了一上午茶,居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露秋笑:“这可一点也不像小姐。”


    “往回小姐遇任何事都处变不惊,如今陈将军只是陪老爷吃杯茶罢了,小姐竟也担忧?”


    尤冰倩作势拧她耳朵:“我哪是担忧,我是怕他嘴笨不会哄父亲开心。”


    她父亲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就得顺毛驴。


    而陈将军朴直,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两人成亲之事遥遥无期。


    她在医馆里等了一上午。


    果然,午时,陈良焕来了。


    他甫一进门,尤冰倩就问:“怎么样?”


    陈良焕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她问的什么,顿时笑起来。


    却故意道:“什么怎么样?”


    他一副不温不热不疾不徐的样子,尤冰倩强压下好奇,也故作淡定。


    “没什么。”


    “......”


    陈良焕无奈,只好主动道:“我跟你父亲吃了两壶茶,茶渣都泡淡了。”


    他说:“我这辈子还从没这么紧张过,跟考状元似的,手心都是汗。”


    尤冰倩听了好笑,父亲那人向来严厉,想来这一上午考教他不少。


    “然后呢?”她问:“结果如何?”


    “不知。”陈良焕摇头:“尤大人行事不苟言笑,辞别时亦面无表情。”


    “倩儿,”他些许着急:“你父亲会不会接纳我?”


    这句“倩儿”,三分宠溺七分旖旎,令尤冰倩脸热。


    她看了看堂内,所幸众人都在忙没注意这边。


    “我们出去说话。”她道。


    医馆后是一片荒地,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宅子,但后来宅子拆了,杂草丛生。不过院中花卉还在,开得繁华明艳。


    两人沿着小径慢走。


    “我父亲性子一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候面上不显,但心里在衡量。”


    “所以......”陈良焕问:“我在他眼中好还是不好?”


    尤冰倩道:“你自然是好的,不然我父亲不会主动见你。”


    陈良焕停下,含笑望着她。


    “怎么了?”尤冰倩问。


    “那我在你心里呢?”


    少年郎目光明净纯粹,心思从不遮掩,喜欢你便喜欢的直白热烈。


    尤冰倩比陈良焕大两岁,按理说长两岁也长些稳重从容,却愣是被他看红了脸。


    她低头:“你当然也是好的。”


    “哪好?”


    “哪里都好?”


    陈良焕唇角扬起,渐渐扩大。满心欢喜无处发泄,倏地跑了。


    尤冰倩莫名其妙,见他跑到槐树下又跑回来,依旧笑盈盈。


    “我高兴。”他说。


    这模样像个被长辈夸奖又或是得了心爱的糖果一样,满脸欢喜。


    尤冰倩望着他,噗呲笑了。


    夏天炎热,且又是午时。两人走了没多久,各自一身汗。


    可这会儿时光静谧,皆不舍回去。


    “再走走如何?”陈良焕提议。


    “嗯。”


    尤冰倩点头,与他并肩而行。


    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袖摆处总是拂过他的手,有时两人的指尖相碰。


    这么地,碰了两三下,尤冰倩便知他是故意的了。


    她开始紧张起来。


    “我们去树下坐坐吧。”她说。


    “好。”


    见她率先抬脚,陈良焕想也不想牵上去。


    两人掌心相触,各自怔了怔。


    却并未挣开。


    尤冰倩素来镇定惯了,面上看不出什么。倒是陈良焕,从耳朵根到脖颈染上一片绯红。


    可小径不长,槐树就在不远处,两人走上几步便到了地方。


    若坐下来,必定得松开手。


    陈良焕舍不得。


    他迟疑片刻,道:“不若,我们再走走?”


    就这么地,大热天大中午,两人在废旧的庭院里走了一遍又一遍。


    各自汗流浃背。


    .


    八月初,宫中举办菊花宴。这场宴席是由宗人府举办的,意在为皇上选后。


    上次在宫里举办了场茶宴,精心挑选了些贵女,但并没有皇上中意的。因此宗人府跟礼部合计,决定将菊花宴办得热闹些,五品以上官员子女皆可参加,且不分年龄不分嫡庶。


    是以,连尤冰倩都得了帖子。


    赴宴这日,尤大人有事提前去了宫里,而尤家无女眷长辈,是以便由尤冰倩带着庶妹尤冰茹去。


    尤冰倩在门口等了会,尤冰茹才姗姗来迟。


    “抱歉,让姐姐久等了。”庶妹一身鲜亮的衣裙,珠钗华髻。


    她皱了皱眉。


    宫里举办这场宴会为何人人皆知,竟不想这个庶妹如此不知分寸。


    但她也没多说,只淡淡点头:“上车吧。”


    两人到的时候,宴席上已经坐了许多人,女眷们扎堆寒暄。见尤冰倩来,纷纷侧目。


    尤冰倩在京城的贵女圈中消失了近两年,一度沦为笑柄,皆笑她好好的贵女不当抛头露面当个医女。


    曾经,尤冰倩是贵女表率,仿佛谁跟她走得近也沾几分才德似的,彼时许多人乐于攀附。后来尤冰倩被撵出家门,那些曾经走得近的人渐渐疏远。


    谁能想到,如今她回了尤家,又变成了那个温婉端庄的尤家大小姐。


    众人心情复杂,随后陆陆续续有人走近。


    “冰倩姐姐来了?”


    “许久不见冰倩姐姐还怪想念的。”


    “冰倩姐姐这身衣裳真好看,是哪家绣娘做的?”


    一群贵女围着她,从头发到首饰皆被人夸了个遍。而尤冰茹分明穿得比尤冰倩好看,却被冷落在一旁。


    她脸上的笑僵硬。


    一同跟她僵硬的还有不远处几个贵女,正是那些个曾跟尤冰倩关系要好,后来疏远了的。


    这会儿,很是尴尬。


    尤冰倩早已看淡这些,恭维也好,嘲弄也罢,她并不在意。


    她礼待众人,偶尔回应几句,大多时候微笑倾听。


    不消说,仅这副气度就把其他小姐们比了下去。


    有个妇人暗暗观察了会,对旁边的人道:“可惜了,若非尤小姐年纪大,我还真想讨她回去做儿媳。”


    “可不是?也不知她以后姻缘如何,为了行医竟是生生耽误大好前程。”


    “我听说曹家想上门提亲。”另一人加入话题。


    “曹家?哪个曹家?”


    “也不怪你们没听过,”那人说:“这曹家门第不显,曹侍郎在朝中任个四品闲职,以前还算大户人家,这些年渐渐没落了。”


    “曹家哪个提亲?”


    “曹侍郎次子。”


    “他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前头那个去了,想娶继室。那曹二郎在医馆见过尤小姐,心心念念想讨她。”


    “虽说曹家门第低了些,但尤姑娘已年过二十,这般年纪嫁曹家也配得。”


    这话被尤冰茹听到了,心情渐渐好转,脸上的笑又明艳起来。


    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只配做继室!


    她款款入座,寻自己的小姐妹们说话去了。


    “你们听说了没?皇上今日欲选后。”有人压低声音道。


    尤冰茹竖耳听。


    “不知会花落谁家。”


    “还能落谁家?猜都猜得出来。皇上年纪不大,能与之相仿却还未出阁的也就那几位。门楣低的就不用考虑了,皇上定看不上。”


    “也是。”


    “听说除了皇上,还有一人即将赐婚。”


    “谁?”


    “陈良焕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贵女们兴奋起来,连尤冰茹也凑得极近。


    陈良焕是朝廷新贵,位高权重且仪表非凡,许多人家都想招她做女婿。


    “是广恩侯府家,杨三姑娘对陈将军一见钟情,扬言只想嫁陈将军不然削发当一辈子尼姑。侯爷夫人最是宠她,哪能让她去当尼姑?况且这位陈将军也很得侯爷夫人喜欢,是以杨家托关系都托到宫里来了,想求圣旨赐婚呢。”


    “宫里什么关系?后宫连个娘娘也无,不会是直接求皇上吧?”


    “后宫没有,但染翠苑不是还有几位太妃吗?尤其是贺太妃,贺太妃跟怀淑皇后关系要好,且从小看着皇上长大,若是贺太妃相求,想来皇上会卖她这个面子。”


    “啊!”有人酸溜溜道:“想不到杨三命这么好!”


    “谁说不是呢。”


    听到这,尤冰茹立即去看尤冰倩。此时她正在给曹家的夫人把脉,曹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她低嗤了声,心情越发地舒坦。


    .


    没多久,宫宴开始,皇上入席,众人跪下来山呼万岁。


    皇上喊平身后,大家抬眼,发现皇上还带着另外两人过来。


    一个约莫十八九岁,面庞白净俊秀,怀里抱着把剑。


    另一人是个小姑娘,年纪约莫十岁出头,梳着双丫髻,眉间一颗粉红花钿,乖乖巧巧地站在皇上身后。


    “宴席开始!”内侍高唱一声,众人入座。


    紧接着,鼓乐歌舞响起。


    皇上身后的那两人单独分了个长桌入座,众人暗暗纳罕。


    “这又是哪来的新贵?怎得皇上如此青睐?”


    有消息灵通的说:“那人叫刘淳,非京城人士,是皇上破格提拔的御前侍卫,他身边的那小姑娘是他妹妹。”


    “哦。”夫人目光一转,问:“这位成亲了没?”


    “这倒没听说啊。”


    “回头打听打听。”


    在座的夫人们暗暗思量。


    菊花宴热闹,这还是裴沅祯致仕后,百官与天子同饮的第一场宴席。如今皇帝当政,内阁之首安俊良辅佐,朝堂焕然一新,君臣和睦。


    宴席上,百官各自敬酒,其乐融融。


    席至一半,有个内侍悄悄在皇上耳边禀报了两句,皇上道:“宣贺太妃。”


    所有人慢慢安静下来。


    广恩侯府请旨赐婚的事虽谋划隐秘,可私底下大家都得知了消息,此刻,静默观望。


    自然有人希望赐婚失败,如若不然,京城岂不是又少了个金龟婿?


    毕竟是官拜二品的年轻将军啊,手握螭虎军,朝堂上跺跺脚都得响上一阵的人。能得这么个女婿,门楣何等荣耀。


    片刻,贺太妃盛装而来,上前行了一礼:“哀家本不该来扰皇帝兴致,只不过哀家路过此地听说皇帝设菊花宴,恰巧前两日怀淑皇后托梦,说甚是想念皇帝,哀家便过来看望。”


    贺太妃提及皇上的母后,立即将关系拉近了许多。


    皇上听后,也微微感慨,吩咐道:“来人!给太妃赐座,今日盛宴,一同共享。”


    “哀家多谢皇帝。”贺太妃坐下来。


    歌舞过后,接下来便是贵女们献才艺。


    为博得皇上垂青,贵女们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轮到广恩侯府的杨家三小姐时,她上台献了支舞。


    舞姿轻盈矫健,时不时瞥向席上的陈将军。她本就长得妩媚动人,这般屡屡示意,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杨三喜欢陈将军。


    只不过陈将军却一边喝酒一边跟旁人说话,偶尔看向女眷席安静坐着的尤冰倩。


    尤冰倩气质出尘,人山人海也掩盖不了她的独特。犹如夜间纯白的牡丹,只需一眼便能瞧见。


    陈良焕入席后,就频频往她这打量,尤冰倩又岂会感受不到?


    她心下甜蜜,却也羞恼,不动声色剜了他一眼。


    平日鲜少见她这般调皮,这一眼由她做出来宛若撒娇,令陈良焕一愣。


    继而唇角漾开。


    周围人见了,还以为是对台上杨三姑娘有意,心下诧异。


    贺太妃也瞧见了,等舞曲结束后,她故意问:“皇帝,杨家小姐才艺如何?”


    皇上答:“杨家小姐舞姿曼妙,自然脱俗。”


    贺太妃笑,对杨三姑娘招手道:“听见了吗?还不快过来叩谢皇上?”


    杨三姑娘窃喜,羞答答睇了眼陈良焕,走去太妃身旁。


    贺太妃又道:“实不相瞒,哀家今日来还想求皇上一件事。”


    “太妃请说。”


    贺太妃玩笑道:“哀家的外甥女今年已年满十七,平日被哀家惯坏了,眼光挑的很。不好那满腹经纶的才子,偏偏敬仰英武不凡的将军。可放眼望去,整个京城就数陈将军最英姿非凡。哀家便斗胆,想为这外甥女求个赐婚旨意。”


    话落,席上众人鸦雀无声,皆朝陈良焕看去。


    连皇上也看向他,问:“陈爱卿,你意下如何?”


    杨家三姑娘站在贺太妃旁边,娇羞低头。


    陈良焕沉默,目光却看向女眷那边。


    他毫不掩饰,旁人的视线也跟着去女眷席中寻人。


    “莫不是陈将军另有所爱?”


    “看着挺像啊,不过,是何人呢?”


    视线寻了一遍也没寻到是哪个,毕竟人们不会猜到尤冰倩身上。尤冰倩年过二十,比陈将军还大,怎么看也不可能。


    哪曾想,陈良焕缓缓起身,走到中央朝皇帝跪下。


    “多谢皇上和太妃美意,臣惶恐。”陈良焕声音洪亮道:“但臣已有爱慕之人,想娶她为妻。”


    此话一落,杨三姑娘僵在原地,贺太妃脸色不好。


    皇上却饶有兴致地问:“陈爱卿爱慕之人是谁?快快说来。”


    陈良焕道:“正是尤大人府上的千金,尤冰倩小姐。”


    瞬间,所有目光集中在尤冰倩身上,跟无数支箭似的,扎得尤冰倩坐立难安。


    那厢陈良焕依旧镇定自若道:“臣记得皇上前日问臣有何心愿,借此良辰,臣想请求皇上赐婚。”


    贺太妃一听,面色更难看了,杨三姑娘也摇摇欲坠。


    众人窃窃私语。


    他们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有的去看尤冰倩,有的打量杨家三小姐,还有的观贺太妃的神色,也有人暗查曹夫人的表情。


    总之,像是一出大戏,精彩纷呈。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陈良焕的求娶,他巴巴地望着尤冰倩,像是在征求她同意似的。


    尤冰倩难得地红了脸,可这事她不能表态,毕竟婚姻之事得父母做主。


    皇帝自己还未成婚,就要给人做媒,实属没想到。


    惊讶了下,转头问尤大人:“此桩婚事尤大人怎么看?”


    尤大人自然是满意陈良焕的,见他当众求娶自己的女儿,很是有脸面。上前跪拜道:“能得如此良婿,臣甚欣慰。”


    尤冰倩也起身,顶着众人的视线走到陈良焕身边,一同跪下。


    “臣女愿嫁陈将军。”


    “好!”皇上展颜:“朕便为你们赐婚!”


    .


    戌时,夜色静谧。


    尤冰倩沐浴后坐在窗边乘凉。她撑着下巴,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庭院的花树下。


    露秋端了盘荔枝进来,笑问:“小姐在想什么?”


    尤冰倩回神:“哪来的荔枝?”


    露秋道:“是安国公府的管家送来的,说是给老爷,但老爷不爱吃这个,就吩咐送来小姐这。”


    “小姐,”露秋道:“这可是独一份,以往老爷会分一半去碧合院给那两位,现在老爷心里只惦记小姐呢。”


    她继续道:“小姐有所不知,奴婢适才来时听说二小姐气得摔了茶盏。”


    尤冰倩听了,只淡淡一笑,问:“让你扯的布扯好了吗?”


    “早扯好了,奴婢这就去拿来。”


    过了会,露秋抱了匹布过来,这布是上好的浣花锦缎料子,靛青连枝暗纹,最适合男子穿。


    “小姐真孝顺,这是给老爷做衣服呢?可奴婢瞧着老爷不爱穿这种花色呀。”露秋故意打趣。


    尤冰倩莞尔:“就你皮。”


    她起身,想着趁现在有空去量一量尺寸。然而才转身就听得露秋“咦”了声。


    尤冰倩扭头:“怎么了?”


    露秋没回,门口也没她的身影。


    尤冰倩走出去,庭院里安静,视线扫了圈,倏地顿住。


    花树下,站着个颀长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


    陈良焕站在暮色中,欢喜地望着她。


    尤冰倩也欢喜,唇角渐渐扬起来。


    她还记得他今日在殿上求娶的一幕,彼时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臣有爱慕之人。”


    那一刻,她又羞又感动。


    隔着庭院和朦胧夜色,两人静静地对望了会。


    尤冰倩走过去:“你怎么来我家了?”


    还是这种时候来,跟做贼似的。


    “我......”陈良焕攥住她的手,心情激荡:“我想你,很想很想。”


    他目光灼热,尤冰倩被烫得心颤,缓缓别过脸。


    暗想他平日一副腼腆害羞的模样,可大胆起来居然如此大胆。


    “倩儿,我想你。”他又说了遍:“我忍不住,就想来看你一眼。”


    “刚来的?”


    “嗯。”


    “从你府邸过来要许久呢。”


    “我骑马过来的。”


    月色下,她的面容白皙姣好,臻首娥眉,巧笑倩兮。


    陈良焕看得发愣。


    尤冰倩清楚他在看她,许是在自己的小院气氛格外暧昧。她兀自镇定了会,镇定不下去了。


    “呆子,看什么?”


    话落,一墙之隔突然有声音传来,尤冰倩大骇。


    慌乱下,拉着他进屋:“快躲一躲。”


    陈良焕头一回私闯女子内院,也很慌,想也不想就跟她进了卧房。


    门一关上,烛火幽静,两人面对面皆愣了愣。


    这才察觉此举实在不妥,她们虽心意相通且赐了婚,可毕竟还未成亲。


    尤其......


    也不知是不是尤冰倩的错觉,原本宽敞的卧室,陈良焕高大的身子进来后,就显得很压迫。


    仿佛满屋子都是这个男人的气息。


    尤冰倩低头。


    陈良焕视线打量了会,见她身上穿的是家常衣袍。衣袍宽松且薄,令她玲珑曲线若隐若现。


    他顿时觉得空气稀薄起来,呼吸些许局促。


    明知不该如此,可手臂不听使唤地将人抱进怀中。


    尤冰倩顺从依偎过去,听着他的心跳,自己也砰砰地跳。


    这个拥抱,她等了许久。


    “倩儿,我下个月就来下聘好不好?”陈良焕抱着她说。


    尤冰倩道:“这事你得跟我父亲商量。”


    “嗯,”陈良焕说:“我明日就去找他商量。”


    心爱的女子就在怀中,陈良焕从未有哪一刻这么满足。


    他想娶她回去,想尽快成亲,想以后就这么跟她厮守。


    这么抱了一会,尤冰倩渐渐平复,可陈良焕却平复不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最后慢慢低下头,试探地亲她的唇。


    这个亲吻笨拙得很,他鼻尖碰到尤冰倩的鼻尖,怎样都觉得不对劲。还是尤冰倩偏了下头,他才觉得顺了许多。


    他先是浅尝,继而撬开她唇瓣探舌进去。


    舌尖相触的一瞬间,两人颤了颤。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灌进心里,酥酥麻麻地传遍全身。


    少年人对这样的事热情且充满求知欲,他紧紧抱着人,一点一点地探索。


    他动作渐渐汹涌、急切,尤冰倩舌根发麻,几乎站不住。


    她后退倒在门上,陈良焕乘胜追击将她抵着。


    卧室安静,至于两人亲吻之声。


    也不知亲了多久,倏地,外头有人出声:“大小姐睡了?”


    尤冰倩吓得大跳,立即清醒推开陈良焕。


    陈良焕粗喘着停下来。


    外头那人纳闷:“睡了怎么不吹灯?”


    须臾,露秋也不知从何处飞快跑出来:“王嬷嬷有何事?”


    王嬷嬷是尤冰倩的教导嬷嬷。


    “也没什么事,”王嬷嬷说:“听说赐婚圣旨下来了,兴许陈将军不日就会来下聘。虽然小姐知礼不会在婚前逾越,但难保姑爷控制得住,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来提醒小姐,免得婚前闹出笑话来。”


    露秋瞥了眼屋子里,忙说:“嬷嬷,小姐已经歇下了,要不你明日再来?”


    嬷嬷点头:“也好,我回去了。”


    “哎,嬷嬷慢走。”


    过了会,外头安静下来。


    屋内,知礼的尤冰倩面色发窘,而难以控制的陈良焕也耳根通红。


    两人对望了眼,各自尴尬,又互相笑了。


    .


    九月初,陈良焕请媒人去尤家下聘,据说从威武将军府抬出来的嫁妆足足有上百担。


    围观百姓们暗暗咋舌。


    “不是说陈将军草莽出身吗?怎么家底这么厚?”


    “这你就不懂了,陈将军可是打过无数胜仗的,每回的赏赐数不胜数。况且我听说前首辅大人还派人送了许多礼来,沉甸甸的箱子从码头抬下来,都是好货啊。”


    “那难怪了,尤家得了这么个女婿真是门楣翻天了啊。”


    下聘这日,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得眼睛通红。


    尤冰茹在屋子里摔了无数瓷器,气得很。原先还觉得自己赢了尤冰倩,可如今,她简直像个笑话。


    比起陈良焕来,那程家的公子实在上不得台面。而且,前日还听说程家下聘只愿出三十担嫁妆。


    三十担?这不是拿她的脸丢地上踩吗?


    “娘!我不想嫁程家了!”她说。


    常氏心里也很不舒坦,自从尤冰倩回来后,丈夫几乎将那个宝贝女儿当成了眼珠子,什么好物都往她的院里搬。


    虽说她也清楚丈夫心中没有自己,可这些年她为尤家默默付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而当她跟他商量茹儿的嫁妆时,丈夫却道:“冰倩是嫡女,且嫁的是将军,嫁妆自然要以她为先。”


    听了这话,常氏险些没气得仰倒。


    敢情她这些年为尤家操持,不仅没能得个正妻之位,到头来还为他人做嫁妆。


    她努力缓了缓,好言劝道:“这话你往后可别说了,整个京城除了程家还能有哪家更好?”


    尤冰茹吼道:“更好的多得是,那些公爵之家一抓一大把。”


    “可那也是公爵之家,你难道不知自己身份?想去当妾不成?”


    尤冰茹一怔。


    身份身份!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投错了胎!


    少顷,她瘫坐地上不甘心地痛哭起来。


    .


    次年,三月初六,威武将军府与尤府办喜。


    这一天,尤冰倩出嫁,热闹繁华,红妆倾城。


    京城所有人都围观了这场盛大的婚礼。威风凛凛的螭虎军开道,少年将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有人说:“快看,新郎真俊!”


    “新郎娶新妇,都快笑傻了!”


    “哈哈哈......”


    围观的百姓们笑,螭虎军也笑,坐在花轿里的尤冰倩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天,威武将军府宾客盈门,人人兴致高昂,欢闹到三更天方才离去。


    尤冰倩在新房里等得直哈欠,频频问:“他还在喝吗?”


    露秋道:“还有最后一群宾客在喝,都是螭虎营的人。不过姑爷厉害,旁人都倒了,他还站着稳稳当当。”


    武将性子豪爽,喝起酒来无所顾忌。尤冰倩怕陈良焕扛不住担忧了大半宿,现在听露秋这么说,心安了些。


    过了会,她眼皮子打架,实在等不下去,说:“我先打会盹,姑爷来了喊我。”


    “哎,好勒。”


    子时,陈良焕将最后一位部将喝倒,他才放下酒杯。


    小厮扶他踉踉跄跄回正院,转过拱门,他挥开小厮直起身子。


    “哎?”小厮诧异得很:“将军,您没醉?”


    “醉了,”陈良焕说:“只不过我厉害。”


    “.......”


    见他步履稳当地大步往前,小厮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


    陈良焕到了正院,四处静悄悄,只廊下灯火照得喜庆通明。


    露秋见他回来,欲转身去喊尤冰倩,但陈良焕先她一步进了屋子。见尤冰倩在椅子上睡着,他挥手让露秋出去。


    露秋会意,立即关上门。


    陈良焕走过去,仔细打量尤冰倩眉眼,哪哪都觉得好看。


    想着她等了这么久,暗自心疼。


    过了会,他轻手轻脚将她抱起,往内室走去。


    尤冰倩睡得浅,他才抱起,她就醒了。


    “前头宾客都走了?”她问。


    “没走。”


    “没走你怎么回来了?”


    陈良焕笑:“他们都醉了。”


    尤冰倩惊讶:“那么多人都醉了?那你呢?你怎么没.......”


    她上上下下打量陈良焕,神情根本无半点醉意,身上虽然有些酒气,但不多。


    “你......”她不可思议猜测:“使诈?”


    实在难以相信,陈良焕这么老实巴交的人会做这种事。


    但她却忘了,陈良焕是战场出来的常胜将军,最擅长使诈。


    陈良焕笑,默认。


    “起初喝了许多,”他说:“后来怕耽误今晚,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只是简单这么一说,尤冰倩却听得脸红。


    怕耽误今晚........


    陈良焕也后知后觉地感到这句话很旖旎,他脚步停下。


    “你现在累了吗?”


    尤冰倩道:“有点。”


    “那.......还想睡觉吗?”


    尤冰倩没吭声,当然清楚他言下之意。


    “嗯?”陈良焕追问:“还想睡吗?”


    “你呢?”尤冰倩反问他。


    “我想.......”


    尤冰倩微微失落,她等了这么久呢。但下一刻听他接着道:“......圆房。”


    顷刻间,尤冰倩面颊滚烫。


    “好吗?”陈良焕盯着她问。


    尤冰倩被他抱着,气势不足,反显娇柔。她别过脸,轻轻“嗯”了声。


    陈良焕顿时欢喜,快步将她抱上榻,说:“等我,我去沐浴,速速回来。”


    是真的“速速”。


    说完,他立即去浴室,在浴室待了不过半刻钟就出来了。


    吓得尤冰倩大跳。


    陈良焕入伍多年,身上练得一块块腱子肉,平时穿衣不显,此时赤身尽数展露出来。


    他褐色的肌肤上水珠氤氲,引人遐思,令她突然紧张起来。


    陈良焕也紧张,可比起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他一步步朝尤冰倩逼近。


    尤冰倩下意识地想往旁躲,却猛地被她抱住。下一刻,火热的男人气息铺天盖地席卷着她。


    三月初春,月色清凉,照在婆娑的花树上,也落在摇晃的纱幔里。


    尤冰倩沉沉浮浮恍若飘在云端,她视线迷离盯着地上一抹月色。


    想起年幼时读过的一句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彼时不知何意,而此刻,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阿焕,”激荡之际,她动情地抱住陈良焕:“愿我们长长久久,恩爱白头。”


    陈良焕一顿,心中欢愉,情不自禁亲吻她。


    “好。”良久,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