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把不大的洞穴映射的暖气洋洋。平静的死水被几块碎石激起几圈波澜。
“所以，你追丢了？”苏沐晴平静的说清楚。
谢临简低头，不见神色。用树枝戳着地上的石子。“嗯。”
此处是密室。外头石门紧闭，谢临简摸索过，怕是得让人从外头开。里头没办法。
现如今里头有一处潭水。应是死水。无活物。除了可以打水漂消磨时间，再无其他。
苏沐晴靠在石壁上，“无妨，我告诉了江陇明，若是他们出去了。一定会来救我们。”
谢临简抬眸，眸中疑惑神色。“为何？”
为何如此信任一人？
苏沐晴道：“我家对他有恩，他不会不救，而且他自诩正义之人，也不会见死不救。于情于理，他都会回来。”
谢临简点头，“如此就好。此处应有一生一死两条路。咱们是死门。他们应当走的就是生门。”
又是长久的沉默。谢临简从腰间把短刃放在苏沐晴手中。苏沐晴受宠若惊。
“你作甚？”
谢临简言简意赅，“若不行，你可以喝我的血等人过来。”
“不会的。”苏沐晴道，“谢临简，你死不了。”
“这也是你梦见的？”事到如今，谢临简也偶尔开起玩笑来。
“嗯呢。”苏沐晴回道，“我的梦准的很。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说罢，苏沐晴起身，此处很是奇特。她们说了良久。竟未觉无气。苏沐晴察觉不对劲。
“凝之，你有没有发现，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
谢临简点头。“我也发觉，刚刚到这里之时，虽是漆黑一片，可洞壁却粘带湿气。此处应是有一处不甚明显的通风口。”
洞中容量极大。粗步估算，怕是再来个百八十人也是绰绰有余。
苏沐晴顺着墙壁看过去。头皮阵阵发麻。顺着火焰温度，墙皮开始脱落。露出后头的壁画来。此处的壁画并不是故事类型。而是大大小小的眼珠。就那样死死盯着你。苏沐晴挪动身子，却总觉得那眼珠随着自己而动。随后听见铜铃声响。自成曲调。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不知名的腔调婉转，忽高忽低，时断时续，不绝于耳，经久不息。忽而转的尖锐，似银针直刺入耳膜。
一双温暖的手捂住苏沐晴的耳朵。“别听。绾绾。”
苏沐晴回身。入目是谢临简关切的脸庞。这地方太过于古怪。究竟是何人想利用此处，又想做些什么，迷雾笼罩，如抽丝剥茧，一步一步，马虎不得。
得以肯定得是，她苏沐晴是被幕后黑手指定入局的。
苏沐晴探手，触碰到了谢临简的手腕。剧透系统自动启动。
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苏沐晴抬眸入目得见谢临简。谢临简白暂的脸颊被血色侵染，双目尽然失神。手中的剑尖血迹不断。滴落在地上，开出妖艳灼目的血花。
苏沐晴想，她可能要死了。
身底下的血液弥漫至四周，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响，只不断的吐出新鲜的血液。
谢临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双目血红，目眦尽裂，面容狰狞，再无之前的冷静自持，风光霁月。
他单手执剑，威风凛凛。
周围一片叫好声，最后的最后，苏沐晴听见人群中爆发的兴奋声。
然后，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
苏沐晴回过神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猛的捂上自己的脖颈。那里安然无恙。可被割喉的痛感仍余存。
她的结局改了，又没改。她还是死了。死在了谢临简手里。惨烈非常。
谢临简正对着她。二人相隔，不过咫尺之遥。却是千山万水的远。咫尺天涯的近。
“绾绾。”
苏沐晴回神，控制不住的流泪。“谢临简…”
谢临简却死死的盯住后头，神色凝重，薄唇抿成一线。
“闪开！”
苏沐晴被推出去。摔倒在地上。眼神有了片刻的分明。
从身后暗处杀出来的带着斗笠的杀手身手十分了得。
谢临简同他们交手也暗自吃惊————这些人身手不在古庙那人之下，且数量许多，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倒下后直直起来，继续厮杀。
这些人……似乎不能称之为人。身上有浓厚的异香，却掩盖不住呛鼻的恶臭。
攻击来自四面八方，谢临简连连后退。一着不慎，跌落在地。
苏沐晴更是躲在后头。照此情形，怕是谢临简支撑不住。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谢临简一个翻身。死死护在苏沐晴身前。黄红色的火光晕染整片黑暗。谢临简抬头，眼眸带着嗜血的狂热。
“绾绾，你害怕嘛？”谢临简不合时宜的问。打的苏沐晴迫不及防。
“怕。”苏沐晴颤抖，却还是不失坚定，“所以，谢临简，你不要死。”
别留我一个人……
“我很快的。”谢临简捡起地上的断剑，用布随意绑住抓握。“绾绾，在我结束之前给我一个，不死的理由。”
“不给呢？”
“你觉得呢？绾绾。”谢临简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仿佛只是寻常说笑。
谢临简随之冲出去。火光电石间。身上被大量献血浸染透。白衣胜枫。
不死的理由？苏沐晴呆愣愣。是她不死的理由。还是谢临简不死的理由。
总不能说，我做了个梦。梦里头，我们都是很久之后你才杀了我的。所以我今天不死？
苏沐晴心道。
这样奇特的理由，谁会相信。谢临简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之前看错了，还以为是谦谦君子。如今看来反派能成为反派，是有原因的。
顷刻之间，谢临简漫步，走到了苏沐晴身边。
苏沐晴抬眸。谢临简正玩味儿的看着她。他在等。他的事情结束。他在等，苏沐晴给他那个，不死的理由。
苏沐晴觉得。她有些后悔。被小说荼毒太多。想着单纯靠爱拯救反派。却忘了，不是每个反派都会爱上人。有些反派，甚至于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知对错。不知生死。没有一个人可以拯救另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违背自己的天性，抗拒自己的欲望，无视自己的本能，去为所谓的“爱”，变成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她同谢临简之间，不是拯救和被拯救的关系，是不死不休、决一存活的关系。
谢临简和她苏沐晴之间。是必有一死。是穷途末路。
谢临简，留不得了…苏沐晴心道。
“想好了吗？绾绾？”谢临简仍是谦谦君子模样。温柔似水询问。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可苏沐晴听来，倒像是催命罗刹，阎王恶鬼。
“想好了。”苏沐晴起身。抬手拂去谢临简脸颊上的血迹。眼神虽害怕，却坚定非常。
苏沐晴缓缓靠近。把二人距离拉到极致。随后抬眸。用最最天真清澈的眼眸盯着谢临简。薄唇轻言，“我给你，那个不死的理由。”
随后，脚尖轻点。耳鬓厮磨。“凝之，你疼不疼？”
谢临简歪头，目光一滞，苏沐晴微离。轻吹谢临简的胸口。“吹一吹，就不疼了。”
“绾绾？”
“谢临简。这就是我给你的，不死的理由。”苏沐晴抬头，寸寸逼近。轻咬住那片冰冷。
那片冰冷回应了她，用炙热的疯狂。
不死的理由，我会无条件爱你。离散纷纷扰扰。唯愿你能得到拯救。
————
入口是一片甜腥的温热。大口大口的涌入口中。
苏沐晴懵懵懂懂，一双眼皮沉重非常。拼命张开了一丝裂缝。
火光刺眼。苏沐晴抬手挡住。动静吸引了人。
“唉！醒了醒了！”张继半蹲在苏沐晴身边。
江陇明问讯赶来。查看了苏沐晴当真无事后，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张继？江司丞？”苏沐晴开口，喉咙发涩如刀割。
“先别说话。喝点水。”张继从怀里掏出水壶来。
苏沐晴喝了水，好了不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张继道：“还说呢。早就说了，这里头邪性的很，让你不要乱动。那壁画里头含着致幻的东西。你差点死在自己的梦里。”
梦？苏沐晴起身。周围哪见那成堆的尸体。一切如常。她真的，陷入了幻境？那现在呢？
“哎呦！”苏沐晴惊呼出声。手臂被张继狠狠掐了一下。
“怎么样？不是梦吧。要不是我们回来，还有谢兄弟，你就死了。”
“凝之呢？”
张继指了指角落。“那里呢。用自己的血给你解了毒后，就一言不发靠在那里。”
苏沐晴低头，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想必谢临简放了不少血。谢临简救了她…这一切反转的猝不及防。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是真的被这里搞的蒙头转向。
“我已经发了讯号，我们的人不久就会来。且在等等。”江陇明解释道，“某知你心思，先别去。失了那么多血，还是在等等，且让他自己休息。”
苏沐晴点头。却止不住往那头看。“我不吵他。”
缓步靠近。苏沐晴蹲坐在谢临简面前。谢临简嘴唇发白，疲惫至极。
伸手靠近谢临简眉心。苏沐晴忽的有了实感。这里是真实的。
“绾绾…”
苏沐晴心情复杂，伸向谢临简脖颈的手转向他的后背。轻抚着。低喃道：“睡吧。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