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次算是巧合——他碰到南彦淮三人,吃食被下药,燕唐误打误撞出现在玻璃房内。


    那这次呢?


    京城这么多家医院,私立的公立的,三甲医院小诊所,燕唐偏偏跟他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南商尧从不相信巧合。


    半路接到林甘打开的电话,南商尧将车停在路边,“说。”


    林甘将这两天的调查成果一五一十汇报。


    “吃食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微生物里含有强力催生情/欲的药物成分,量很足,好消息是这种成分可以被身体代谢掉,不会造成其他伤害,但是多久能代谢掉,还要看个体差异。”


    “我调了别墅那晚的所有监控,根据你的意思,重点查了南彦淮身边两人的行踪。发现有个叫蓝贝青的,当晚出现在了后厨,后厨存在监控死角,看不清他具体都做了什么。”


    “但我们的人查了蓝贝青最近的交易往来,顺藤摸瓜发现了他私下购买这种药物的记录和证据。”


    “至于燕唐,3号楼前门的监控显示,他于宴会当晚八点左右进去,一直没有出来。当晚十点半,他出现在了3号楼后门的监控里,身手利落地从二楼阳台爬树离开。之后去了哪儿,不清楚。但他在你被下/药事件中,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南商尧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林甘继续说后续,“南彦淮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发现燕唐不见了,随后赶紧打发了别墅里所有工人到处寻找,后来又报了警,警察就差把整座蓬莱山翻一遍了,阵仗搞的非常大。”


    “我开始挺不理解这玩的是哪一出,直到我的人从南彦淮卧室的垃圾桶里翻出了三个套。表皮残留物里都提取出了蓝贝青的DNA,里面的东西确属南彦淮的。南彦淮应该是整晚和蓝贝青厮混,燕唐觉察后,从后门偷跑了出去。”


    南商尧:“别废话,说重点。”


    林甘:“蓝贝青要是给南彦淮下/药我能理解,想挤掉燕唐上/位呗,但他给你下/药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他又补充,“南彦淮不可能服了这种药,因为按照那个浓度,没个两三天清醒不了。”


    南商尧语气冷漠,“管他什么目的和动机,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他个教训。”


    林甘又问:“我还有一点不太懂,蓝贝青给你下了那么强效的药,你在没有出别墅的情况下,是怎么安然度过的?”


    林甘:“那边就你住的2号楼附近没有监控,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把你侄子的枕边人给睡了吧。”


    “……”南商尧,“闭上你的嘴。”


    这就是默认了。


    林甘:!!!


    林甘:“燕唐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这下不但被男朋友和室友背叛,还被当叔叔的老男人糟蹋,好不容易脱离魔爪,回学校还得跟蓝贝青这个心机情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不会想不开吧?”


    ——


    十分钟后,南商尧出现在医院三楼的门诊输液室门口。


    燕唐坐在第一排靠窗位置,双眼紧闭,输液的左手手背在阳光下白的晃眼,隐约透着淡紫色血管。


    脑袋右歪,抵在坚硬冰凉的靠背上,不时往下滑,抬起,再下滑。


    反复多次后,眉心极不舒服的拧起。


    两颊烧的绯红,似要染透整张雪白的小脸。


    南商尧垂下眼皮,转身走了。


    “…高烧40°,抽了血,血项还好。应该是劳累过度、睡眠严重不足、营养不良造成的免疫力低下,加上体/液在肠道里停留时间过长,过后又没有及时清理干净造成的。”


    主治医生不情不愿地说完,又忍不住对着电话道:“病人来我们医院,肯定是冲着隐私不会被泄露这一点。不能因为你大股东的身份,就……”


    “不会再有下次。”南商尧站在十二楼的落地窗前,对面是太平湖,湖水清澈碧透,波光粼粼,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南商尧平时只负责以大股东的身份给医院投钱,其他事儿一律不管,等同甩手掌柜。


    主治医生知道南商尧的性子,得了保证,他继续道:“我给他连开了三天的吊针,最近加强营养,多休息,问题不是很大。”


    “让护士长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你的病房?”主治医生有些诧异,但没多问。


    南商尧补充,“推个轮椅。”


    ——


    挂断电话的五分钟后,南商尧的专属病房外响起敲门声。


    南商尧打开门,低垂的视线里,燕唐坐在轮椅上,病容憔悴,睡的昏沉不安。


    护士长声音很轻,“南先生您好,请问病人在哪里休息?”


    这里说是病房,跟酒店的套房也差不多,最外间是客厅,往里去是起居室,最里是卧室。


    南商尧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里推。


    护士长将燕唐推到起居室,这里有一张宽大的沙发床,几张凳子,一排书架。


    她见南商尧没有出声,回头看了眼,明白这是要把病人放在卧室了。


    南商尧领地和隐私意识强,每次摔伤过来住院,他们护士是进不了最里间的,换药换绷带什么的,都是在起居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南商尧卧室的全貌,格局和其他贵宾病房没有不同,也没有额外装饰,可护士长总觉得这里更清新干净一些。


    像南商尧那个人一样。


    室内采光极好,细碎的阳光透过飘荡的白纱帘,洒在铺着深蓝色缎面薄被的大床上。


    靠近落地窗那一侧,被子已经掀开。


    病人左手扎针,睡在这边能更好照顾到扎针的手,换吊瓶也方便一些。


    她忍不住想,南先生出生这样好,脸帅腿长,话少心细,老天偏爱的过于明显,真不知什么样条件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轮椅在深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推至床边,南商尧将人打横抱起,过于滚烫的体温和过轻的体重,让南商尧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下。


    燕唐烧的浑浑噩噩,如入太虚幻境,半梦半醒间,耳边依稀传来说话声,他辨别不清楚在说什么。


    眼皮酸软,无力睁开。


    忽地,他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了大朵松软的云层之上,有阳光柔柔的照在他脸上,四肢舒展,稍微好受了一些。


    护士长举着输液瓶,挂在床边的支架上。


    余光里,南商尧脱下病人的鞋子,盖好被子,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和输液的左手。


    她清楚南商尧一直不出声是怕打扰病人休息,跟在南商尧身后出了卧室,轻轻带上门,才问:“南先生,病人还有两瓶点滴,是您按铃,我过来换,还是?”


    “不用,麻烦你把药放在客厅,我自己去取。有事我再按铃,麻烦了。”


    护士长不忘交代:“医生嘱咐要多给病人喂些热水。”


    “好的。”南商尧折返往卧室走,出来这一趟似乎只为送客。


    ——


    南商尧倒了杯温水,走到床边,弯腰,手臂穿过病人脊背,轻松将人扶起来。


    杯口抵在被烧的发干的唇上,“喝水。”


    燕唐正渴的心口发慌,几口将杯中水饮尽,舔了下唇,迷迷糊糊地呢喃:“还要。”


    南商尧没听清,“什么?”


    燕唐隐约闻见了迦南香,南商尧身上的迦南香。


    他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一直梦到南商尧。


    他低声重复,“要。”


    南商尧:“要什么?”


    “南商尧。”


    “……”沉默十几秒,南商尧再次开口,“我在,要什么?”


    燕唐这次乖乖回答:“水。”


    南商尧将胸膛的重量卸到床上,起身,伺候病人喝完第二杯水,正要扶人躺下,动作忽地一滞。


    燕唐被迦南香的味道带回了玻璃房,脑袋在南商尧下巴处蹭了蹭,是亲昵和依恋的姿态。


    气息滚烫的唇舌中吐出迷蒙软语,似埋怨,似嗔怪,又似撒娇。


    “南商尧,你弄的我好疼。”


    南商尧垂眸看他水艳艳的唇,半晌却什么也没说。


    ——


    南商尧去客厅取回余下两大瓶点滴,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手边柜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白茶,一本阿玛蒂亚.森的经济学著作《以自由看待发展》。


    他看了眼吊瓶中剩余药液量,和滴液速度,垂下目光,翻开了书。


    四十分钟左右,南商尧放下书,熟练地换上第二瓶点滴。


    扶病人起来喝水,病人越发娇气,闭着眼睛拧着眉,“不好喝,没味道。”


    渴的喉咙发干也不愿意往下咽,水顺着瓷白的下巴流进衣领。


    南商尧视线逡巡一圈,把自己那杯白茶端了过来,“糖水,快喝。”


    燕唐小口啜饮起来。


    南商尧心道,可真是个小孩儿,这般好骗。


    燕唐呼吸还有些沉,夹杂不规律的急促。


    南商尧伸出两指探向他额头,没之前那么烫了。


    ——


    茶又见了底,书也翻了小半,南商尧再次抬头看向吊瓶。


    只剩输液管里还有少量药液,南商尧起身,换上最后一瓶点滴。


    他正要从床边离开,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动,垂眸,见人朝右翻了身,扎着针的左手放在身前的被子上,无碍。


    视线往下,一截雪白的细腰从被子和上衣里露出来。


    上面落满斑驳浅淡的红痕。


    南商尧放下空瓶,抬起燕唐扎针的那只手,往下拉了拉被子。


    红痕被掩住,南商尧刚松开燕唐手腕,许是热了,下方的被子被踢开。


    露着满是痕迹的小腿和脚踝,被子夹在两腿之间。


    碰光裸的小腿和大腿都不合适。


    南商尧不会在清醒的情况下,做出逾矩的动作。


    他挪开视线,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点滴过半,身后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震了大概有一分钟,没消停两秒,第二波震动又开始了。


    南商尧走回床边,手机应该装在燕唐的上衣口袋里。


    燕唐眉头蹙着,嘴巴翕张,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整个人不安地扭动。


    南商尧掀开被角,捏着手机壳上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绿色尾巴,将手机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是青蛙的腿。


    手机顶部竖着两颗圆滚滚的眼珠,侧边垂着两只胳膊,下方支棱着两条腿。


    南商尧将视线挪到屏幕上,是南彦淮的来电。


    南商尧直接给挂了。


    说不定还会有电话进来,他将手机屏幕对着燕唐的脸,面部解锁成功,南商尧将震动调成静音模式。


    屏幕上方弹出微信消息,南商尧来不及收回视线,内容尽收眼底。


    --老婆,我在你们教学楼前等你下课,被你同学告知你上午请病假了,到你寝室找你你也不在,宝宝你是不是生病去医院了,你怎么不打我电话?你在哪儿,我现在去陪你好不好?


    南商尧没管南彦淮再次打进来的电话,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塞回燕唐口袋,却不小心碰醒了病人。


    燕唐烧退了一些,终于从混沌和难受的梦魇中挣扎着醒了过来,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碰他,他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南商尧撤回手,看着燕唐说:“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你手机一直震动,所以我擅自调了静音。”


    燕唐抿着唇,南商尧居高临下的视线,让他情不自禁想起那天在玻璃房里,南商尧对他做的事情。


    只是那天南商尧看他的眼睛里,不像此时这般冷漠平静。


    燕唐垂下眼睛,掩住几分慌乱无措,声音低又哑,“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见到南商尧,还是在他病成这样的情况下。


    “我过来抽血,碰巧遇到了。”南商尧隐去调病房的细节。


    突然从冷硬的输液室,到了顶级病房,他不说燕唐也能猜到南商尧做了什么。


    “谢谢。”他说。


    他脸色苍白地缩在墨蓝色的被子里,显得小小一只。


    南商尧从床头撕下一张便签,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燕唐抬眼看他。


    听这个不久前才和他疯狂过两天两夜的男人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者什么愿望,可以联系我。”


    燕唐知道这是南商尧给他的补偿,或者说是一次性酬劳。


    他伸手接过,扫了眼上面的十一位数字,将便签纸塞到了枕头下面。


    他眨眨眼睛,视线定在男人垂在身侧的大手上,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