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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身后事言

    一阵夹着细微雪花的凛冽寒风吹向西北军营主帅营帐,坐在案后陆明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着案上堆了那么高的公文,手指头却僵硬的握不住笔宣告罢工,她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热热身子,放下笔时手指头抽了下筋,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瞬间引起整条右臂和肩膀的剧痛,她身子一软差点儿趴在地上。


    “小陆侯?”


    吕溪宁端着药从外面走进来,一看眼看见她怕趴在桌上动弹不得,连忙放下药过去扶她。


    “侯爷没事吧?来,慢点慢点。”


    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送到椅上,找了条毯子给她盖好,又把炭盆的火苗给捅的旺旺的送到她脚边。


    陆明绯一看啧一声,“烧这么旺得多费炭啊?军营里有多少碳架得住这么用?”


    吕溪宁把药端过来给她,“您就别操心这个了,王爷不是又从漠北拨了一大批新物资给您吗?”


    陆明绯拿过药捏着鼻子把那一碗熬的黑浓的药汤灌了下去,不敢回味那刺激味道,忙把吕溪宁准备好的白水抢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


    “真难喝啊这玩儿。你刚才说什么?漠北王送东西来是吧,你倒是知道的挺清楚,最近还和他有往来?”


    吕溪宁坦诚道:“一直没断过,每次就八个字,一切安好,请勿劳心。”


    陆明绯满意的点点头,“挺好的,就这么跟他说。”


    “可纸终究保不住火。”吕溪宁担忧的瞄了一眼她右胳膊,“小陆侯,你这条胳膊……”


    陆明绯掀起眼皮淡淡就看着他,“你说跟他说这这件事有用吗?他医术比你高超,能起死回生吗?”


    “不能……”


    “那不就对了,人各有命,这就是我的命。”


    “可漠北王爷对您那样关心照顾,这么大的事,您瞒的滴水不漏,到最后没有任何挽回地步时才让他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凑合一天算一天吧,晚点让他知道就少难过一天。”


    她说完抬头,看着吕溪宁,初见时还是个孩子长相,如今稚嫩眉眼长的端正,身条也抽开长成男人模样。她忽然笑了一声。


    “以前总也不注意观察,现在才发你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不是当初唯唯诺诺,说句话恨不得钻到裆下的溪宁了。”


    吕溪宁被她一夸,兴师问罪的气势马上蔫了,不好意思低了低头。


    “没有……我本来也和小陆侯差不了几岁。我……”


    话音未落惊讶的发现陆明绯走到面前,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很平整,却掩不住微微泛黄的痕迹,看的出来,应该是精心藏了很久。


    “这封信你拿着,再有些日子,我就不在西北了。也可能,不在任何地方。到时候他找我,你就把信给他。”


    她故作轻松拍了拍他肩膀,“不许偷看啊,不然做鬼半夜去敲你窗户。”


    吕溪宁拿着信呆呆看着无字信封,苦涩道:“这是给漠北王爷的……小陆侯,你这是成心难为我啊……”


    陆明绯侧过身去看鹰架上站着的扶风,“本来是想难为它的,但再聪明也只是只鸟,我担心它送不到,你又嘴严,心里藏的住事,就只好让你去做处理我身后事的倒霉蛋了。”


    “身后事”三个字如钢针一样扎在绿溪宁心上,他艰难的开口,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万劫不复,却喊不出声音来叫住他。


    “回去吧。”


    还是陆明绯在良久沉默中先开了口,她看着他轻声道:“你放心,无论我要做什么,我都会保着你们的平安。”


    “绯姑娘……”


    眼泪刷的从吕溪宁严重落下来,他膝盖一弯扑通跪地,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捏住她衣服一角。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起来。”


    陆明绯弯腰把他扶起来,耐着性子温言道:“我出身名门,万千宠爱,得到过那么人的爱护,快二十年来,实在过的很恣意舒心。我享受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荣耀和任性,现在也该吃一吃苦头了,这样才公平。这一次我不想拖累任何人,你们能独善其身,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溪宁,你医术好,人也聪明,记得帮我看顾好弗离,还有姜清,还有……齐云开。”


    吕溪宁擦了一把眼泪,喉头哽咽着说:“是……”


    陆明绯展眉一笑往外推推他肩头,“这回你真该走了,我还一堆事没办完呢。”


    她挥挥手往外赶人,吕溪宁走出门的前一刻把眼泪擦干净了,回头望她一眼,走了出去。


    陆明绯在他走后缓慢转过身,迈出两步,身形一摇晃赶紧扶住椅子,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吸走。


    她顺着椅背滑落半跪在地上,感觉到一阵恶寒与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有东西往上一涌,一张嘴吐出一滩乌红在地上。


    本以为是把药吐出来了,伸手一抹嘴角,摊开手一看,一片刺眼的红。


    还来不及震惊,那种感觉又卷土重来,她赶紧伸手捂住嘴,猩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她狼狈无力的半跪在地上,凝视着地上和手里的血,一片惨淡与狼藉,寒气顺着冰冷的地面侵袭着她身体,那些血迹跟着也慢慢凝固。


    许久许久,她才撑着椅子勉强站起身来,走到铜盆前想洗手洗脸,却发现盆里的水早就冻成了冰疙瘩。


    她收回手,仰头长长叹息一声,嘴里呢喃道:“冬天又到了,不能犹豫,得抓紧了。”


    永正二年十一月初七,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在苍茫风声与熹微中,淹没了整个西北军营。


    陆明绯身负一身银甲,站在整装待发的军队,萧萧寒风吹动头顶上被雪覆盖飘不起来的军旗,八千人的队伍黑如乌云,集结在此,凝望于站在台上的她,将军将士一言不发,神色肃杀冷峻,气氛庄重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