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日，大梁长安轩辕殿前，帝后大婚。
满朝文臣武将在台阶下排着长站好，刺骨寒风凛冽钻过宽大的官袍，满地白头或黑发戴着的乌纱帽下净是没有一点笑模样的严肃刻板和各怀鬼胎。如果不是轩辕殿周围布的是喜庆的大红，还以为他们参加的是先帝的丧礼。
人群里，陆明绯一身锦绣华服，头上环翠在风中瑟瑟摇动。她以漠北王妃的身份站在齐云开身边，和众人一起见证着向前走来的帝后——齐思书和甘静芸。
其实这场婚礼比起从前举办的帝后成婚大典，可以说是简单甚至是简陋，一切都准备的很仓促，就连脚下的红地毯和轩辕殿匾额下挂的红绸都是今天早上现弄完的，唯一显得隆重一点的就是齐思书和甘静芸两个人身上穿的帝后礼服。
因为齐思书穿的是他爹以前的，甘静芸是她姑母盯着绣娘们不眠不休加夜班赶出来的，这才在今天上了身，站在齐思书旁边，两个人郎才女貌，倒也般配，加上礼服威仪加持，多少帮这俩人掩盖住一些底气不足慌乱。
“冷不冷？”
齐云开看陆明绯鼻尖微红，在下面悄悄握住陆明绯手，目送着齐思书和甘静芸的身影，把她往怀里拉了拉，薄唇微张低声耳语:“我们再看一会儿，等朝拜完就回去。”
“没事，我不冷。”
陆明绯吸了吸鼻子，注意力全在已经从身边走过的帝后两人身上。
“这可是齐思书和静芸成婚，我要好好看，不能缺席。”
她顿了顿，语气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叹息，“齐云开，你说是不是世事无常？我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他和她走到了一起。”
“他们两个很般配。”
陆明绯抬头看了看他，嘴角泛起一点微凉微笑:“是吗？你说的是人？还是他们两个身后的核心利益共同一致？”
齐云开垂眼看着她，“你在怪我。”
陆明绯低下头，“没有，我没有资格怪谁。”
“陛下娘娘诸位大人！”
一声划破云霄的高喊打碎这场有点冷清安静的帝后婚礼，惊的所有人心里抖了一下。
从玄武门下由远及近，报信将士步履紧逼，他一身破烂灰尘，在满朝风华面前显得衰落破败如高楼大厦中一截的颓圮的断墙。
“报！”
他声音嘶哑到难以入耳，足矣让人对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心头一紧。
“大胆！何人敢闯陛下娘娘大婚典礼！御林军还不快把他拉出去！”
“西北边关八百里加急！”
陆明绯听到西北二字时条件反射的向前迈一步，齐云开快速按住她肩膀，只听报信士兵声嘶力竭喊话:“山戎犬戎大军压境，西北风铃渡锦阳关破防，陆指挥使战死沙场！忠靖侯不知所踪！明光铁骑死伤无数！”
“你再说一遍！”
陆明绯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耳中好像轰隆一下炸开一颗雷，整个人脑子嗡嗡的，眼前直冒金星，外界的冷风、官员们慌乱嘈杂的声音声音好像全都感受不到了，犹如置身梦中。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开齐云开的约束，跌跌撞撞的跑到报信士兵面前把他领子揪住的。只知道再次听到他对消息的肯定和确认时，犹如在悬崖边上死命攥着一根救命稻草的人最终还是扯断草根，伴随的绝望的失重感下落下万丈深渊，在与乱石地面接触的那一刻，砰！焚身碎骨。
齐思书和甘静芸在听到消息时也震惊了，文物官员更是惶惶不安，争先恐后向齐思书建言献策，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全都乱套了，红的绿的紫的官服掺杂在一块，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绯绯！”
人群中陆明绯撑着还在颤抖的身体逆流而下，齐云开追上去抓住她胳膊。
“你想去哪儿？”
陆明绯转过身来，透过模糊的眼睛隐约看见他脸上的焦急担忧，嘴唇动了动，冷静理智的说了两个字。
“西北。”
齐云开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轻而易举的看透了对面那双眼睛里极致坚定克制下游走在崩溃便边缘的情绪。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在回答前停顿的一秒钟里头脑中早已飞速权衡过一遍关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造成的得与失，最后还是上下嘴唇一碰，没有过多纠结的告诉她:“我和你一起，但你要给我至少两天的时间。”
齐云开这次没有骗她，两天两夜的时间里，他在朝廷专门为西北边关战事召开的朝会里，威逼利诱每个反对他意见的各个官员，终于拉起一支军队。陆明绯则到处去“搜刮”粮草和马匹，为了保证骑兵们速度足够快，她生拉硬拽、甚至把长林苑里头的珍稀名马都给拉进了队伍里头，东拼西凑凑成一支队伍，马不停蹄的朝着西北进发。
西北一路山高水长路途遥遥，又要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她和齐云开还还好，底下将士们都颇有微词。陆弗离母子也没经过军营生活，加上骤然听到陆光恕战死沙场的噩耗，大嫂身体心理受到双重打击，在路上一病不起，生生在耗死在回家的马车上。
母亲在自己面前咽气，陆弗离的反应不是号啕大哭，而是把自己安置在马车一角里，该吃吃该喝喝，其余的时间就是蜷缩在马车里，瑟瑟的直发抖，一句不敢说话。
接连遭受打击的陆明绯也和她侄儿一样，不哭不闹，扮演着一个情绪稳定、能双手撑起整个家族晴朗天空的英雄。
她明明心力交瘁，却无法言说，也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甚至在不停自我麻痹着自己，强迫自己在被命运现实万箭穿心时，还不服不认，告诉自己不疼，不能矫情。
她现在心里有多绝望悲痛，只有齐云开知道，他知道她有多坚强就知道她有多脆弱、知道她现在又多焦急渴望知道西内的战况就知道她有多害怕踏上那片硝烟弥漫、泥土里揉碎着自己亲人同胞们血肉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