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刑讯室走出大牢的那一刻,陆明绯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仰头看看天空,干涸的眼睛一泪水都挤不出来。
她去打了桶水,想把手上的血洗干净,手泡在桶里搓了半天,皮都要搓掉一层也不停下。
“四小姐。”
陆光恕身边的一个亲卫过来叫住她:“指挥使大人有请。”
“知道了,这就去。”
她把搓的通红的手从桶里拿出来,甩甩手往陆光恕的主帅营走。
一进去,陆光恕就注意到了她手,皱眉问她:“手怎么回事?”
陆明绯把手望身后背了背:“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
“审出结果来了吗?”
“没有,死都不说,刚咽了气,我已经叫人把他拖出去埋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异常冷静,平淡的好像在告诉他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陆光恕看着她,沉默片刻,觉得眼前的妹妹有些陌生。
“绯绯。”
他斟酌着开口,怕说出的话会伤着她。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回家里休息休息吧,漠北那边也来了信,王爷问你最近好不好。”
“我不累,好得很。”
她毫不避讳直接道:“哥,你别想把我赶出军营,你不但不能赶我走,还得恢复我在明光铁骑备选军队的位置,给我加一场比试机会。”
“你算盘珠子打得挺响。”
“这是我应得的,就凭我有揪出了两个奸细,挽回五十多个兄弟的命这份功劳。你一向奖罚分明,对我是否也该予以表彰?”
“绯绯,大哥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荀松生死的时候,你心里难过吗?”
陆明绯眼光闪了闪,挺起脊梁坦然答:“难过归难过,人必须要杀,否则何以整顿军纪威慑兵卒?曾经漠北王告诉过我,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给他再次拿起刀往自己人身上捅的机会,我宁可当一个恶人,让想要害我和我在乎的人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陆光恕点头笑了笑,抚摸着桌案上指挥使印玺。
“慈不掌兵,你有胆识和破力,现在看来也足够狠心,倘若再加上一点领兵作战的经验,别说成为明光铁骑里的一员,就是想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也够格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同意我刚才的要求了?”
“还要问过父亲,但他前些日去长安述职,还要个六七天才能回来,所以你得等等。”
陆光恕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抚了抚她逆光中炸了毛的头发丝,看着她那双标志性得异瞳和声道:“大哥希望你记得,你的第一身份不是西北军营里的一名将士,而是我们忠靖侯府里的四小姐,是父亲和大哥的绯绯。”
“我知道,整个军营里也没谁不知道我是忠靖侯府四小姐了,你没看我现在都不戴眼罩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重点不在这儿。”
陆明绯故作糊涂,往后退了两步,给他抱拳行了一礼。
“总之还请指挥使大人尽快请示侯爷,恢复末将的身份,末将的马还没有喂,先行告退。”
还不等陆光恕说什么,她转头扭身就走,留下陆光恕一个人站在原地空长叹。
为了离开马房重回军队中,陆明绯没少在陆如晦和陆光恕面前软磨硬泡使劲折腾,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结束弼马温职业生涯,重回明光铁骑备选军中,并成功通过考核,拿到了独属于明光铁骑的黑甲玄铁面具,正式成为一名明光铁骑军。
光荣的成为明光铁骑里的一员后她变得更加忙碌,每日不是去校场就是走在去校场的路上,披星戴月风雨无阻,堵住了其他本来对于她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被选拔进明光铁骑的人的悠悠之口。
除此之外,她还上了两次战场,虽然都是不痛不痒击退小规模敌兵骚扰的小仗,却表现的异常骁勇,在腥风血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格外兴奋,骑着她的小黑大杀四方,百瑞和崔五贯想拦都拦不住她,敌军剩下的一路残兵败将让她追着撵了十里地,回来的时候枪杆上挑着一排人头,其中还包括犬戎族的一个不知名的小王子。
当看见夕阳下她骑马扛枪飒爽归来的影子时,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是真的信了,从前心里对她的偏见不屑荡然无存,真心信服她敬重她。
这次大获全胜西北军营里论功行赏时,陆明绯受到嘉奖,奖她作战勇猛杀敌有功,升官成了陆校尉。同时也遭了五十军棍,罚她不听指挥擅自行动。
但是很幸运的,那五十军棍并没有完全照数打在陆明绯身上,因为打到一半时她大嫂来了,看见陆光恕让人打她军棍,先把他捶打了一顿,把陆明绯从棍子底下抢出来,还贴心的给她上了药,给她带了好吃的菜和点心,还有已经呀呀学语的陆弗离。
“弗离这个人是谁?这是你小姑姑,来,跟着娘亲叫……小、姑、姑。”
陆明绯看着这个水灵灵圆乎乎的小奶团子笑的合不拢嘴,也不管自己刚被打了军棍就下床来抱着陆弗离不撒手,这时正好陆如晦和陆光恕也来了,一家人围着一个崭新的生命,享受这片刻团圆合乐的时光。
“来,弗离。”
陆光恕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在看到自己的儿子时显现出掩饰不住的慈爱欢喜,“小姑姑身上有伤,爹爹抱着你。”
“还说呢,有伤还不是你让人责打出来的?那明绯是咱亲妹妹,还立了大功了,你就这么奖励她?”
“奖是将,罚是罚,军中奖罚分明,不可混淆。”
“就你常有理,父亲大人您倒是给评评理,他这顿军棍打得对吗?”
陆如晦玩笑道:“好嘛,你们两口子吵架说不清道理,到来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陆明绯听见他说自己是老头子不乐意了:“您哪儿老了?现在是正值壮年,如日中天的年纪,哪儿就老了?”
“你就嘴甜哄你爹吧。”
陆如晦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鬓角,“我又不是没镜子照,看得见自己这一脑袋白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