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心情如何？”
嬴风皱着眉在东宫书房处理政务，自从皇帝跟着无尘道长修习仙法，已经近五年没有问过政事，大部分都在鹤云楼与道长一同沟通天地。
只有在每年的祭祖上才能瞥见皇帝的身影，其余大宴小宴皇帝一概置之不理，全数扔给太子嬴风代为管理。
如今朝堂上下，太子嬴风离那个位置只差一个名分。
“夫人今晨用了早膳和药后又睡到正午，苏嬷嬷伺候过午膳便与夫人一同乘船游湖，听别院的人来报，据说……”
赵统领面有难色，忐忑地抬眸望了眼不苟言笑的太子。
嬴风埋首在案牍下的头终于抬起，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跟你徒弟从三一样说话吞吞吐吐了？”
“直说。”
“是。”赵统领立刻低下头，如实回报：“夫人很开心，白日摘了不少莲蓬，吩咐厨房给每个人熬了一碗莲子羹，晚上还多用了一碗汤。”
嬴风嗤笑一声，暗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自己天天风里来雨里去来回折腾，她倒好昨日爬山赏落日，今日游湖摘莲蓬，自得其乐完全无视他。
不过心里高兴，这院子耗费数年总算入了她的眼。
那日她的恐惧和害怕他都看在眼里，他还担心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踏出房门一步，特意请了苏嬷嬷去安抚她，看来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比他想的更强。
这样也好，自己身份大白于她那天不至于吓傻了。
思绪发散间瞟了眼桌上的并蒂莲，好好养了三五日，总算再没有颓败的迹象，花瓣纯白像极了顾今月的肤色，如今还有隐隐开花的预兆。
这一定预示着他跟顾今月最后会像这双并蒂莲一样开花结果。
“赏厨子和伺候她的下人。”嬴风淡淡吩咐道。
转头继续奋笔疾书，争取早些处理完政务赶回别院。
他离宫时刚过酉时，天色渐暗，天边还有一轮火烧云，熠熠生辉。
“小心些，别伤着花。”
嬴风骑着马还不忘偏头吩咐跟在后面的赵统领。
“是。”
赵统领苦着一张脸，战战兢兢护好太子心爱的花瓶，准确来说是里面的一对并蒂莲。这几日太子回宫要带着它，来别院也要随身捎上，时时刻刻关注它们，生怕一不注意花就死了。
一直没娶上媳妇的赵统领不懂，为什么就不能找个专门伺候的人看着？
*
景越宫内。
嬴岚坐在书房，身穿宝蓝色如意云纹锦衫衬得他愈发温润如玉，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声道：“东宫又早早熄灯了？”
“回禀三殿下，是的，酉时刚过，太子从书房回到寝殿，没一会儿就熄灯了？”
底下人恭敬地跪着回话。
“这种情况多久了？”嬴岚随意问道。
“约莫……”小太监顿了顿，继续道：“小半个月。”
嬴岚眉头轻蹙：“小半个月？”
他恍然片刻，距离顾今月的死讯传来也差不多小半个月。
嬴岚淡淡一笑：“或许是最近政务较少，太子殿下想早些休息，毕竟他前些年可是忙得很。”
在“忙”这个字上加重语气，讽刺之意尤为明显。
小太监不敢接话。
嬴岚暂时想不到嬴风在玩什么把戏，示意心腹赏了小太监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后，挥手叫他下去。
小太监高兴地双手接过，起身退出去时无意瞄了眼三皇子的书桌，白玉莲瓣笔洗精致华贵，在乌木书桌上白得尤为显眼。
“啊，奴才还有一事！”小太监受惊似地抬头大叫。
嬴岚内心不喜却没表现出来，面上耐心问：“公公还有何事？”
“太子殿下书桌上忽然多出一支并蒂莲。”
嬴岚手中动作蓦地一顿。
御花园的荷花池不是被他填了吗，哪里来的并蒂莲？
等小太监走后，他叫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
嬴风出宫前还能见着一丝日光余晖，到别院时满头繁星，连月亮都逊色几分。
回到东苑匆匆洗去一身风尘，下人便立即端上一碗冰冰爽爽的莲子羹，他几口就喝个干净。
嬴风其实一点不饿，但听说这是顾今月亲自摘下的莲蓬才会想尝一尝。
果然很甜。
心中的热切更加压抑不住，大步流星往西苑走去，刚进院门口正巧遇见从顾今月房间退出的苏嬷嬷。
“如何？”嬴风照常询问顾今月的状况。
“夫人刚刚睡下，心情一日比一日好，今日游湖更是兴致勃勃。”苏嬷嬷嘱咐他：“太子可不要再吓到夫人了。”
“孤哪里还敢？”嬴风像个失宠的妃嫔，苦笑道：“再来一次她怕是要彻底无视孤。”
他曾制造两次偶遇，可顾今月远远看见他立刻调头就走，然后那一整天都不会再出门。
苏嬷嬷后来派人传话，顾今月出门前总是要问他在不在别院，若是打听到他在，她连房门都不会出，生怕遇见他。
他哑然暗笑，为了不给她添堵自己还得主动避开她，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苏嬷嬷瞧出太子郁闷，轻笑一声附耳上前。
嬴风听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低声道：“嬷嬷为孤费心了。”
苏嬷嬷福身退下，嬴风轻轻推门而入。
顾今月毫无防备地睡在床上，根本没发觉有登徒子靠近。
准确来说是她不会想到白日里极力避开的人每晚都会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堂而皇之地拥她入眠，次日再趁她未醒之时又悄声离开。
嬴风伸手揽她入怀，沿着背脊往下滑，最后放在一手能抱紧的细腰上。
两人贴得极近，顾今月香甜又温热的鼻息扑在他颈窝，惹得他心猿意马的，手中的力道不自觉重起来。
一声轻嗯从她嘴里吐出，嬴风呼吸一滞。
克制自己把她弄醒的冲动，强忍不舍又把她平放好，手臂隔着被子横放在腰间虚虚压住她。
“早知道何必跟你定下什么‘三日之约’，现在吃苦的反倒是我。”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从顾今月脸上强行移开，不知怎么就落到窗台上的千瓣并蒂莲。
也不知怎么长得，两朵花并不一致，甚至相差颇大。重重叠叠的殷红花瓣正开得茂盛，右边的千瓣莲却比左边的大了一圈，显得个头也比左边高了一截。左边的小小地挤成一团，活像被欺负了还不敢还手似的，竟然看上去有些委屈。
嬴风想到自己跟顾今月，可不就是如同这对并蒂莲一般吗？
在自己地盘上还得看她脸色行事，想亲近一二还要学那可恨可耻的偷香贼。不，他还不如偷香贼，他最多只敢夜里悄摸摸溜进来窃一个吻。
赢风眼巴巴望着并蒂莲，甚至有些嫉妒它们可以轻易获得顾今月的喜爱。
在他如刀的眼神下左边的并蒂莲吓得掉下几朵花瓣，赢风忽而心生一计，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