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临十四年八月三十,长安,裕国公府。


    雕花的紫檀木窗被一只素手轻轻推开,几片积在窗沿边缘已微卷焦黄的梧桐叶,便随着这动作簌簌滑落。


    初蕴浅并未立刻收回手,只是默然望着庭中那棵高大的梧桐。


    据说这是她的祖父老国公生前亲手种下的。


    秋风穿过渐疏的枝叶,拂动她身上那件月白底暗银海棠纹的襦裙,如瀑的长发未梳发髻,只用一根红色发带轻拢在身后。


    初蕴浅收回目光,转身走向临窗的书案,敛裙坐下。


    他们是在八月十四那日到达长安的。


    因着前几月的事,她想过路上会很顺利,却没想到会顺利成这样。


    就好像……钟家五姑娘不是走丢了十四年,而是出去游行一段时间,在中秋前回家来。


    太奇怪了些。


    当日马车驶到长安城门前,她还在担心过所问题,频繁地绞着手指,宋昀棠却告诉她不必担心。


    没多时,竟真的有一官员亲自来给他们放行,说是领了圣上的旨意。


    秋风拂过,吹起车幨一角,她瞥见那官员一身深绯色的圆领官袍,胸前绣有盘鹘衔绶带纹样,腰间垂挂着一枚银鱼袋。


    宋昀棠轻轻握住她的手。


    初蕴浅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从他眼神中看出和自己一样的心绪——


    他应当也瞧见了,那官员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思绪回笼,她看着桌上的纸笔。


    那封写给原身的信改了又改,临摹的澄心堂纸被揉成一个个纸团丢出去,再提笔时仍旧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干脆放下笔,将那封最初版本收好揣在身上。


    ***


    三日前。


    初蕴浅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时,青黛走进来,把她房间的窗户开了一半。


    这是她从前的习惯,在墨梨镇时就喜欢早晨起来开窗通风,只是现在居于长安,北方的秋风总要比南方的更添一层寒意。


    榻上传来某人半梦半醒间含糊的鼻哼声,“别开窗。”


    她裹紧被褥,往里头缩了些。


    青黛来到她榻边,轻拍了几下赖床的初蕴浅。


    直到她终于被拍醒,探出半颗脑袋,睡眼惺忪地问:“干嘛呀,这么早就叫我起床。方才听见鼕鼕鼓的声音呢。”


    青黛无奈叹气,对她比着手语:“什么方才?那都是三个时辰前的事了。”


    三个时辰?


    初蕴浅猛地从榻上弹起,坐直了上半身。


    那不就是说现在都快到午饭点了么。


    她也是住进国公府后才知,府上的规矩并不像寻常高门大户一般,就连晨昏定省都不用。


    听明懿郡主身边的嬷嬷说,国公爷在时就不计较这些,他去世后,郡主更不理会这些繁文缛节。


    再加上她刚回来,郡主吩咐过,只要她不想,就不许府上人来藏玥居叨扰她。


    青黛提醒:“昨儿姑娘和四姑娘约好的。雪露姐姐已经来接您了,快些起来吧。”


    初蕴浅被她一把从榻上拽下来。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丫头力气这么大呢。


    青黛说的四姑娘,叫作钟不忧,在书中后期出现过几次,是二房的小女儿。


    她的父亲,也就是原身的二叔去世后,二婶和两个姨娘以及三个孩子,都被接到国公府生活。


    钟不忧从前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被上头几个兄姊管这管那的。好不容易等到最宝贝的妹妹回家来,总算能体验当阿姊的快乐了。


    彼时初蕴浅刚刚回来,对这一大家子人都感到陌生和无措。


    与她只差一岁的钟不忧最先注意到她的不安,这半月来,每日都借着把这些年准备给妹妹的礼物送来的由头,天天陪她说话、玩闹。


    昨天钟不忧说今早不来藏玥居,要她务必赶在午膳前去对方院子,却怎么都不肯说明要带她做什么。


    神秘兮兮的。


    梳妆好后,青黛给她披上一件藕荷色云纹罗披风,告诉她这是四姑娘让雪露送来的。


    雪露早就候在门外,见她二人出来,连忙上去对初蕴浅福身行礼,“五姑娘今日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初蕴浅腼腆一笑,今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好也就怪了。


    雪露在前方带路,她俩在身后跟着。


    初蕴浅不常出门,青黛也就一并在屋子里待着,这是除十五那晚吃团圆饭外,第一次出藏玥居走动。


    她年纪小,对府上富丽堂皇的景色感到很新鲜,忍不住四处张望。


    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侧前方忽然停住脚步的初蕴浅后背上。


    青黛一个趔趄,好在被她及时转身扶住。


    初蕴浅也不是自己要停下的,而是雪露冷不丁止住了脚步,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男一女愣住。


    而她若不停下,估计也要来不及反应而撞上去。


    雪露立即回头向她解释:“五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今日府上似是有贵客到访,不如,我带您从另一条路过去吧?”


    因着是府上年纪最相仿的孩子,她的藏玥居离钟不忧的院子并不远,但除了这条路外,其它的都要绕一圈过去。


    初蕴浅却不打算现在就走。


    “怎么,你不满意这桩婚事?”


    湖边的女子微微歪头冲眼前的男子一笑。


    那男子垂眸避免与她对视,双唇翕动着说些什么,嘴角却抑制不住往上扬。


    初蕴浅在中秋那日见过他,是原身一母同胞的哥哥,钟不言。


    这个角色有点意思啊,后期接班宋昀棠的深情男二人设,一路给女主的前程保驾护航不求回报,却在宋昀棠下线的前几章莫名其妙地自刎了。


    即便自己没看到最后几章,至少他自刎时,国公府依旧风光无限,怎么就选择了这样一个结局呢?


    她想得入神,钟不言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三人,惊喜道:“穗穗!”


    这是原身幼年时,在家中的小名。


    初蕴浅被惊了一下,立刻调整好表情,礼貌地朝来人问好:“阿兄。”


    钟不言很高兴,自己这个宝贝妹妹回来半月了,总是不见她与府上的人过多亲近。除了每日和四妹妹说说话,几乎都不怎么出门。


    “今日又是去找不忧的吗?”


    初蕴浅点头称是,视线落在他身后缓步跟上来的女子。


    四个月不见了,她与自己上次见到她时更加不同了,气质仪态上也更加从容自信。


    钟不言侧身,为女子介绍:“这是我家五妹妹,不微,小名唤作穗穗。”


    又对着初蕴浅道:“这位是圣上的三公主。”


    初蕴浅脸上笑容更甚,学着之前嬷嬷教她的样子,对眼前的女子福身作礼:“不微给三公主问安。”


    “不必多礼,”一只纤长的手将她扶起,三公主眼底含笑地看着她,“你我年纪相仿,圣上也为我和你阿兄赐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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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便叫我殊词吧。”


    这个名字,初蕴浅并不陌生。


    但没想到皇帝会给她和钟不言赐婚。


    穿书之成了闺蜜的小姑子?


    湖边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明懿郡主身边的林嬷嬷朝这边走来。


    对几人行过礼后,林嬷嬷小声在钟不言耳边说了什么。


    初蕴浅看见他方才还温和平静的神色,倏地绷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宋殊词显然也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钟不言顿了一下,“母亲唤我过去一趟,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去吧,我正好也想跟五妹妹说会儿话。”


    钟不言跟着林嬷嬷走了。


    初蕴浅则是下意识看向那只忽然抓住自己手腕的手,“那个,我约了人……”


    “等会儿再去,不会耽搁你多久,”宋殊词小声对她说,又看向旁边不知所措的雪露,“烦请你转告四姑娘一声,我与五姑娘有些话要说,一会儿我给她带过去。”


    初蕴浅被带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走,心里想着对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国公府,往藏玥居走的脚步很是熟悉。


    青黛为她们开门,随后在门口守着。


    初蕴浅松开宋殊词的手,在桌前坐了下来,随口抱怨道:“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拽我手腕。”


    斟了两盏热茶后,她问:“说吧,三公主有什么吩咐?”


    宋殊词笑了声,也坐下,“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名字,但你私下依旧可以叫我云姐姐。”


    此时窗外悄然吹进一股秋风,盖住了她压低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初蕴浅的耳朵里——


    “那天我走后,你没放过裴隽吧?”


    她果然是发现自己当时就躲在巨岩后的。


    初蕴浅一条手臂半撑在桌上,姿态慵懒,脸上的神情嚣张又坦然,“你现在去找,大概只能找到一具零散的白骨。”


    还是被野兽啃食得肉渣都不剩的那种。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宋殊词明显松了口气,将盏中温热的茶一饮而尽。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她挑眉一笑,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放心开始我自己的人生。”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初蕴浅心中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墨梨镇后山遭遇山贼的事吗?”


    初蕴浅心虚地轻咳一声,自己穿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书里也只是说二人相约去赏雪。


    算算看,已经过去九个月了,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宋殊词眯起双眼,眉头也随之蹙起,锐利的目光盯着手中的茶盏。


    “那伙山贼,就是当初在簋村里生活不下去,逃出来的村民,”她声音渐冷,“是裴隽故意放到后山去的。”


    当初宋昀棠要去簋村调查怨童索命,是他非要跟着一起去,也是他故意拖延调查进度,让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村民有可乘之机。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得知她们遭遇山贼的消息,然后在宋昀棠都还没找到人时,迅速赶到自己的位置。


    但他没想到,在他来之前她便已经解决了两个山贼,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裴隽是想借此机会除掉初蕴浅,甚至没考虑过她的安危。可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让她印证了那个梦境是对的。


    裴隽会是她锦绣前程中最大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