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桥(三)
罗潇苇上前一步,悄悄地拉了拉齐广济的袖子,压着声音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她从齐广济的身侧探出目光,瞥了眼那满脸焦急的姑娘,又看回齐广济,十分严肃道:“掌柜昨日看着我们七个人,分明清清楚楚地说了人齐了。你看看我们七个,一个没少。那她口中的夫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凭空多出来的第八人?你觉得掌柜说错了?”
“……”
她这话,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紧,浑身一僵。
先前因那姑娘担忧的神情而产生的触动,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
众人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几步,与那姑娘拉开了更远的距离,仿佛她周身萦绕不祥,唯恐沾染半分,招来横祸。
齐广济额上渗出冷汗,仍犹疑着猜测道:“那……说不定是……是前一批来修桥的人?”
“前一批?”罗潇苇打断他,冷笑一声,道,“若前一批人尚在,今在何处?宿于何地?食从何来?何人管辖?是修完桥走了,还是……永远留在了这里?”
她停顿,展眼看了看周围雾气弥漫的山林和路边奔流的河水,继续发问:“她既然有脚,为何不自己去寻?若她夫君还活着,为何多日不归?她一个弱女子,又是为何孤身在此等候?”
罗潇苇直起身,像是在告诫齐广济,又像是再说给每一个人听:“在这个鬼地方,万事都需多留个心眼。掌柜的话,出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可能藏着要命的东西。说话做事前,麻烦动动脑子。谨言慎行,或许不能保你安然无恙,但至少……能让你死得明白些。”
一番话问下来,齐广济已是冷汗涔涔。
他并非愚钝,只是方才被那姑娘哀求得乱了方寸,此刻经罗潇苇点醒,顿时后怕不已。
他连忙朝罗潇苇深揖几礼:“多谢罗姑娘提醒,多谢罗姑娘救命。”
语罢,他再不敢看那姑娘一眼,小跑回道上,远远避开。
余人亦纷纷跟上,个个面色凝重,目不斜视。行经时,皆将目光刻意避向别处。
那姑娘的呜咽声和重复的恳求声一直从身后传来,在哗哗的水声中显得格外凄凉,却再无人回头。
唯苏却驻足未动。
她微微眯眼,端详着那自称寻夫的女子。
女子身形单薄,衣衫朴素,面容憔悴,眼中的焦急与绝望不似作伪。
但罗潇苇的分析并没有错。
此女出现之时地,其言辞行止,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这个夫君,是引诱他们进入危险的陷阱吗?
还是需要他们深入调查,对修桥一事有所帮助的线索?
苏却暂时无法判断。
直到前面走出不远罗潇苇回过头,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苏却才收回目光,迈步跟上了队伍。
汪乐安不知何时放缓了步子,自队前渐渐落到最后,与苏却并行。
他脸上挂起有些顽劣的笑容,凑近苏却,神神秘秘地问道:“捕头哥哥,你说……她那夫君,会不会已经变成那种东西了?”
他对苏却挤眉弄眼:“就是话本子里常写的,那种被黑心工头害死的苦命劳工,怨气不散,化成厉鬼,专在这山涧里找替身……说不定啊,一会儿就要把我们之中的谁,悄悄给拖到水里去,或者拉进那黑黢黢的山洞里……嘿嘿嘿嘿……”
他说着,自己先忍不住,发出了一阵低笑,肩膀耸动着,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十分有趣。
笑了几声,他发现苏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走在前面的杜以柔听到了他的怪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汪乐安讨了个没趣,嘟嘟囔囔道:“真没劲儿……开个玩笑罢了。”
众人遂不再多言,埋头赶路。
沿河岸上行约莫一刻钟,转过一方巨岩遮挡的河湾,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亦令他们彻底明了此番任务之艰。
一座石桥,横跨在约莫五六丈宽的河道之上。
而如今,这座桥从中部拦腰断裂。
靠近此岸的桥体尚算完好,对岸一侧却已完全崩塌,乱石散布,有的斜插于湍流之中,唯余几座桥墩孤立于水中,任白浪激烈拍打。
苏却沿着河岸边的缓坡爬上了河堤,立于桥头,以便看清周围。
此桥横跨山涧,水急浪高,落差亦大。
岸边之路尚且如此难行,河中暗礁乱石之险,可想而知。
行船之念,根本不必有。
但若每每往来次次涉水,不仅不便,老幼恐有被冲走之虞,冬日滴水成冰,更是寸步难行。
此处确实是两岸距离最近,河道相对较窄的地方,是修建桥梁的理想位置。
石桥虽然用料粗糙,但垒砌得颇为扎实,石条之间的缝隙都用了填充的砂浆石水。做工如此细致,理应很牢固,很难想象它会损坏成如今这般光景。
故而那场持久的暴雨和随之而来的山洪,威力是何等恐怖。
只是不知,他们所在的此岸,究竟是被阻于外,还是困于内?
下方河滩上,已经传来高千凡崩溃般的哀嚎:“怎会如此?难不成真要我们下到这河水里去?这水这么急,看着就腿软,万一滑倒被冲走,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他站在水边,望着翻滚的河水,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齐广济已经脱了草鞋,将裤腿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腿。
他眉头紧皱,先试了试水的深浅。闻言,他看着高千凡,指着河对岸和水中散落的巨石,道:“高公子,你看看,能用得上的大石头,要么掉在河里,要么在对岸那边。不从水里过去搬,难道让你重新进山,一锤一凿地去开新石头?你愿意去吗?那可比下水费时费力多了,七天,来得及吗?”
高千凡张了张嘴,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大山,又看看眼前湍急的河水,终究是没敢再嚷嚷,只是脸色更加难看,自顾自地不知又在嘀咕什么。
齐广济不再理他,仰头冲着站在桥头的苏却喊道:“苏公子,你看得差不多了就下来吧,我们得赶紧商量一下怎么分工,时间不等人。”
苏却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下去,目光无意间掠过脚下桥头的石板。
她的动作顿住了。
桥面靠近边缘的石板上,隐约浮现出两个暗沉的痕迹,一左一右,脚掌和后跟的轮廓清晰可辨,像是不久前有人赤足走过留下的湿脚印。
这荒郊野岭,断桥残址,除了他们七个刚到的,哪里来的其他人?
而且看这脚印的湿痕新鲜程度……
苏却鬼使神差地伸了一只脚,踩在旁边对比了一下。
这痕迹所属的脚很大,比苏却的脚明显长出一截,也宽厚许多,极大可能是一名男子的脚印。
可就在她的脚落下的瞬间,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静静印在石板上的水渍脚印,竟然……向前动了!
在前方一步之遥,赫然又出现出一个完整的湿脚印。
苏却的心头巨震,但她没有后退,盯着那新出现的脚印,犹豫了一瞬,再次抬脚,小心翼翼地踩在了那个新脚印旁边的位置。
仿佛感应到她的跟随,水脚印再次前行。
一步,又一步。
苏却被脚印牵引,跟着一起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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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得很慢,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桥面上不断凭空出现的湿脚印。
那脚印的轨迹并非笔直,时而偏向桥面左侧,时而又偏向右侧。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跟随着无形的指引,走向断桥的深处……
“天啊!他在干什么?”
“啊!苏公子,你小心!”
下方的惊呼声,将苏却从迷离中惊醒。
惊呼的人是齐广济和江文新。
江文新已经在齐广济的帮助下将裤腿挽到了大腿根,龇着牙咧着嘴,哆哆嗦嗦地试探着一步步往河中央趟去,河水已没到他的腰间。
他恰好抬头,看到了站在断桥边缘,仿佛下一刻就要失足坠落的苏却,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叫了出来。
苏却止步定睛一看,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后退半步。
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了桥面的最边缘。
再往前半步,下方便是翻滚的河水。
桥虽不高,却远比河滩涉水危险。何况水流湍急,乱石密布,一旦落水,极难站稳,稍有磕碰,非死即伤。
前路已断,脚印亦止。
苏却正欲往回走。
可引着她一路走来的水渍脚印并没有消失,而是……
调转了方向。
脚印竟然朝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又走了回去。
苏却再次迈步,跟上了那回返的脚印。
水脚印将她带回了桥头,然后,在她最初发现它们的那块石板附近,消失了踪迹。
再往前,是泥土地面,再也看不到任何湿痕。
苏却站在桥头,看着那块恢复寻常的石板。
刚才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觉吗?
罗潇苇和杜以柔也从河堤下爬了上来,一脸不解地看着苏却。
杜以柔小小年纪,性子急却急:“苏却,你在干什么?齐大哥在下面喊你商量分工,喊了好几声都不下来。你倒好,一个人跑到这断桥上来躲懒?这桥本来只断了大半,你再这么走来走去,万一让它断得更多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拿什么修?七天时间本来就不够,还说自己是个捕头呢,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
苏却平静道:“不好意思,方才四处察看了一番。”
“查看?”罗潇苇走上前来,“那……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苏却摇头,语气如常:“暂时没有。只是看了看石桥损坏的情况。”
罗潇苇疑惑道:“是吗……”
她向前走了几步,低头看了看桥面。
石板粗糙,坑坑洼洼的,沾着些许青苔,很寻常的石桥桥面,并无任何异常。
罗潇苇转身继续道:“既然无事,那就快下去吧。刚刚齐大哥叫你了,是你自己没及时下来,耽搁了大家商议。待会儿分工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你可别怪我们事先没叫你。”
苏却挑眉:“为何要怪?”
罗潇苇和杜以柔对视一眼。
罗潇苇弯了嘴角,幸灾乐祸地笑道:因为啊,你的任务是,跟高千凡一起去河对面搬石头。”
杜以柔更是很不屑地看了苏却一眼,嘲讽道:“能者多劳,有那么好的身手,不干点体力活怎么行,捕头哥哥一定不会抱怨的对吧。”
罗潇苇拍了拍苏却的肩,指了指河对岸几块散落巨石,笑道:“这差事,可不轻松哦。”
……
和她们一起转身往河堤下走之前,苏却的目光,又一次扫过桥头那块石板。
在那里,与方才她最初发现时一模一样的位置。
一左一右,两个湿漉漉的脚印轮廓,静静地印在那里,仿佛从未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