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让师兄试试你新得的剑。”罗天麒勾唇。
弧光剑影霎时充斥全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你进我退、时急时缓，打斗的铿锵声如雨点下落，清脆而急促。
罗天麒是所有掌门弟子中最擅力量之人。沈秋一指撂推倒壮汉的力道在莫缘看来惊为天人，在罗天麒眼里不过如炒菜颠锅那般简单。
沈秋明明还未掏剑，剑气每每与罗天麒的佩剑“凶兽”相撞，手臂便越发酸痛。
比力量比不过，她只能比武术剑术。罗天麒丝毫不觉累似的，挥着可怖重剑猛烈追着她砍，沈秋在密集的攻击中寻找破绽反打，剑气神出鬼没捉摸不透。
没有佩剑在手，不需要起势，罗天麒难以预判她的剑气会在何时何处突然冒出，一时竟不能直接拿下。
他颇觉有意思，“我观你这无刃剑气运用甚是娴熟，威势之大，倒比你那两把破剑厉害些。”
什么破剑？虽没有名字，那也是她的宝贝，她要珍藏起来给它们养老送终的。
“铮！”
旧剑出手震得罗天麒后退两步，沈秋举剑追上，剑气变得更加浩荡凝实，逼得罗天麒再退半步。
“那还是我的剑更厉害些。”
前头多是罗天麒挥着重压着她打，旧剑一出将形势扭转。
罗天麒的神情显而易见严肃起来，这师妹出去一年回来路数变得与寻常剑修毫不相同，喜用无刃剑气退敌再接剑攻击，既能单剑也能双剑，佩剑还可随时脱手游走。与她对战要消耗的精力太多。
识海不好的人通常神识也不好，她却是例外，一念多用把佩剑与剑气控得有如三个人并肩作战。
但沈秋深知她离赢远远不够，二师兄的剑意还未施展。
就在沈秋右剑穿过罗天麒扬起的重剑直刺他胸口时，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压豁然以他为中心向外荡开，重剑随之横扫。
这等强度已超双剑能承受的极限，沈秋不敢马虎立时收剑。此时退已来不及了，她抬臂交叉格挡，剑气咆哮而出。
“轰——”
比武台上灵力扭曲现形，两个人影抵死一瞬骤然分开，较高的那个停留原地，较矮的那个身形翻滚数圈狠狠撞在防护罩上。
备战席处惊呼乍起，教习先生飞身查看准备随时叫停比试。
罗天麒没打算停手，“凶兽”毁灭一切的剑意同横劈的剑锋一起再度冲向沈秋。沈秋咳出浊气，左手“不止”、右手“不休”，两把寒芒闪烁的剑陡然出现与重剑相接。
剑身被压得弯曲，下一瞬猛地弹起击退罗天麒，两人复又缠斗起来。
然而沈秋已开始乏力，额上渗出细密汗水。纵然她锻得新剑，碰上拥有剑意五年的罗天麒依然十分吃力。
同样是掌门一脉传承的道，不同人的气质挥发出来便有不同的剑意。
罗天麒的剑意不似祁思语的凛然正气，蔺如风的锐不可当，云无界的连绵不绝柔中藏锋，亦不同于祝嫣不容侵犯唯我独行的霸道冰冷，而是有如凶兽出笼疯狂噬咬。
他手提重剑速度却越来越快，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剑剑致命，打到后面沈秋已疲于跟上他的节奏，更别说反守为攻。
当初应下掌门的条件她便知前路万难，但她别无他法。哪怕到现在，她依旧在妄想能赢。
豆大汗水侵过眼睫，沈秋眼睛不敢合上半分，压着隐秘的不甘直直瞪向罗天麒。
“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令人意外了，修为不高还能使出如此剑气。现在，你该孤注一掷反击了。”罗天麒凝着她的眉眼道。
沈秋咬牙，识海内的灵力急剧流动，她全神贯注观察罗天麒的每寸动势，捕捉到破绽后毫不犹豫悍然推剑而出！
“噗……”
她瞬间收力，剑尖抵在罗天麒右肩上扎出点点血色。
罗天麒在她震惊的注视下收起“凶兽”，无奈歪头，“输了。”
沈秋定在原地没动。
他推开还支棱在身前的剑，抬起下颌提醒，“胳臂都砍了，你赢了。”
不对。
“这不公平。”她哑声道。
先力竭的是她，实力不够的也是她，二师兄整场比试都未露出什么破绽，怎可能在最后关头令她轻易得手？甚至连后手都不需要。
“不止”动了动，剑尖晃悠显得心神不宁。
罗天麒停住下台的脚步回身轻笑，声音低低只让沈秋听见，“台上唯你我二人，与他人无关，谈何公平？”
直到教习先生催促祝嫣和鹿轻天上台，沈秋才反应过来恍恍惚惚走下台。
“沈秋！到你了！”
莫缘的呼声破空而来，沈秋回望比武台，祝嫣已站在上方静静看她。
“大师姐！有要事商谈！”有弟子从远处焦急跑来，“时间紧迫！等不得！”
祝嫣点首，对踏上比武台的沈秋道：“只一剑。”
沈秋还没从被罗天麒放水的羞愧与摸进决赛的惴惴不安中缓过来，更不明白大师姐此举何意，暗暗捏紧双拳，“好。”
“嫣然”强势出鞘，周身压力猛然上升。沈秋没有松剑，“不止”、“不休”直直迎上。
磅礴剑气在三剑接触那刻遽然飚出，睥睨万物的剑意压得沈秋喘不过气，脚下未动却连退两丈，险险在防护罩前不远处停下来。
刚全力以赴与罗天麒拼了一场，转眼便面对大师姐祝嫣，沈秋全身的骨头肌肉都酸胀起来，识海随着莫缘灵力的消散愈发刺痛。
密不透风的威压持续刺激着她。
无论如何，就剩最后一步了，这剑，她定要接下！
沈秋估量着识海能到达的极限，闭上眼，想着落明珠说的那句“剑气附于何物、何物为剑，所托真剑，真剑斩万物。”
她如今已能不完全依托灵力使出超越自身修为之剑，只是超不出太多，没有剑意始终是名普通剑修。
两剑不够，那便三剑。
万物为剑、万物为剑！
这是剑修初学时便有的课程，越往后却越少有人记起。
“不止”、“不修”悬停眼前，从出剑起便生于于四肢百脉的剑气自体内喷涌而出，沈秋忍受着筋脉寸寸疼痛，长声低喝将其推出，带得双剑掀起更骇人的剑气撞上“嫣然”。
席上剑修们倏然轻嘶，“以身化剑？十六竟练了这招？要是败了身体比那识海还稀碎。”
云无界站了起来，闻言面色严峻，“她不会胡来，应当有把握。”
以身化剑比剑气蕴于指尖、手臂难上百倍，对修为及体悟皆有要求，反噬亦更加严重，因而少有人会拿自己当剑使。
但沈秋不介意。万物皆可为剑，她若能赢，她也是把好剑。
“铮——”
三股剑气浑然一体无坚不摧。“嫣然”在强悍的冲击下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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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下一瞬祝嫣把剑往身侧一撇，那剑气便轰然砸在她身后，撕出道幽深狭长的裂痕。
全场哗然。
祝嫣双眸亮得不可思议，噙着笑拍沈秋肩膀，老气横秋地连说了三个“好”字。
“是师姐输了。”
肩上的力道一下一下，沈秋后知后觉喜上心头。可当她察觉到轻吐在脸上的呼吸不过微微混乱，而自己却气喘如牛时，她意识到什么想张口，却猛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拔得头筹，但沈秋心里并不爽快，清醒后便在窗台边呆坐。
莫缘急匆匆跨过房门，倒了茶水递给她。
“出何事了？”沈秋问。
“是千谱门派人来送口信，说原本报名仙门大比的门派有很多，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陆陆续续都退了。他们派人去查，发现又是那些黑袍人搞的鬼，把那些小门小派全给灭了。”嘴上说着惨绝人寰的消息，他脸上倒是喜气洋洋，像是他拿了选拔第一似的。
“怪了，小门派多是散修自立门派，黑袍人打着为散修谋机缘的旗号广纳人才，同自立门户者区别不大，为何对其他小门派下手？”
“说不定他想一家独大呢。”莫缘摊手。
沈秋攥紧茶杯，“屠杀全门……肯定死了很多人。”
“你说，让那公主帮我们查真的有用吗？”她眸光犹豫地落在存放信纸的木柜。
“可以试试。你们修士和凡间脱节太久没途径查，有些事确实得问问他们。”
-
沈秋选择在深夜时放飞信纸，为了怕引人注意，只在信纸上施了一点点灵力，还让莫缘缝了个隐秘术上去。
需要些时日才能到，不过能安全抵达便够了。
而后她找到大师姐的房门蹲着。
祁思语陪着祝嫣回来看到她时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又碍于祝嫣在场不好发怒，气咻咻地蠕动嘴皮子无声骂她。
这家伙打个选拔赛跟孔雀开屏似的，花里胡哨惹得所有人谈起比试都在讨论她和师姐的那一剑，愣是半个字没提他祁思语与师姐那场！
沈秋却以为他怪自己还大师姐没夺得第一，心虚低下头。
祝嫣回首对祁思语道：“快回去吧，我和你十六师姐聊聊。”
看！这会儿连房前夜谈的机会也被抢走了！祁思语气得差点咬到舌头，不情不愿扯起笑容温柔道：“那我走了，别聊太晚。”
沈秋猛搓手臂。
夜变得很静，她在祝嫣的注视下缓缓松手，嗫嚅着吐出两个字，“谢谢。”
她蹲了很久，垂着视线盯脚尖，久久没听见大师姐回答，轻轻抬眼既而抬头。
“你和二师兄被师父骂了吗？”
“骂了。剑修轻敌是最大的忌讳。”祝嫣见她终于把脸露出来，温和笑笑，“我和二师弟都没尽全力，这点我不想否认。但是沈秋，这只是选拔赛。”
只是选拔赛。
沈秋心上被重重一击。
“只是选拔赛，所以我和二师弟可以输。你若不能输，你若有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帮你。”
沈秋急急低头，捏成拳的手抵住胸口。
祝嫣的声音变得很轻，“你识海之事，师姐一直……”
“跟你们没关系。”沈秋起身快步走向远处，“既然得了第一，仙门大比我会努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