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这种反人类的设定，还真不是立马就能改变。六点一到，肖霄便醒来，看完时间，翻过身，拉过被子盖过头，尝试再次入睡。
一个小时后，肖霄无奈扯下被子，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这么早，不用想江敬那群人都还在睡，睡不着，索性躺着发呆。
他回想昨晚，程随安说自己帮了她很多，从去年到现在，关于老姐，关于他，她又何尝不是在帮自己。
思绪被门铃声打断，这个时候会是谁？程随安的房间门关着，应该是还没醒，肖霄打开门，是隔壁的小女孩。
小女孩许是没想到他会开门，有些局促紧张，又或许是看到自己并没生气，她才笑起来，不再害怕。
“哥哥，早上好。”小女孩礼貌打着招呼，又问他，“哥哥，你起这么早，也是要去上学吗？”
“哥哥不用去上学，”肖霄蹲下身，小女孩背着一个粉色书包，还穿着幼儿园的校服，“你是要去学校吗？”
“嗯，今天是妈妈送我去，爷爷昨晚不舒服，去医院了，奶奶也跟着去了。”小女孩说完，指着从屋里出来的人说，“哥哥，这是我妈妈。”
“你好。”肖霄记得小女孩的妈妈，之前见过一次。
“你好，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刚在忙，以为她在按家里的门铃，琪琪，快跟哥哥道歉。”
“哥哥，对不起。”
“没事。”肖霄笑了笑，“原来你叫琪琪。”
“嗯，我妈妈给我取的。哥哥，我要去学校了。”小女孩被妈妈牵起，跟肖霄挥手，“再见。”
“再见。”
肖霄忽然想起在这城市上学的第一天，老姐也是一大早送他。直到一个月后，他对周边的路线都熟悉了，老姐才放心让自己独自去学校。一大一小的背影很快离去，肖霄也起身回屋，轻声关上门，不用去学校，还有其他事做。
从冰箱拿出瓶水，肖霄注意到里面藏了三颗鸡蛋，估计是滑进去的，被矿泉水遮掩，昨晚才没见到。
锅里的粥正翻滚，肖霄听到声音，回头，程随安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定定看着炉灶上的粥。
怕时间来不及，肖霄用砂锅煮粥，这样会更快，程随安是九点上班，现在快七点二十，迎着她的目光，他问：“还有两分钟就好，来得及吗？”
程随安点了点头，经过肖霄房间，因房门没关，她下意识往里面看去。单薄的空调被已经叠好，电脑桌上的书本垒得整齐，他房间东西不多，本就不易乱。即便如此，肖霄还是收拾得干净，一丝不苟。
程随安记得，肖霄回来住，屋子总是打扫整洁。之前没留心过，此时一幕幕回想，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默默帮忙。
洗漱完，换好衣服，程随安走到饭桌边，熬好的粥已盛好放凉，是鸡蛋粥。粥熬得正好，不稀不稠，没有鸡蛋的腥味，肖霄还往粥里加了花生油，闻着很香。程随安拿起匙羹，慢慢搅拌，
肖霄：“今天和舍友约了出去，明天开始，我会留意有没有适合的房子。”
程随安：“嗯，找两房一厅的。”
肖霄：“还是找一房一厅的吧。”
在这座城市，就是普通民房，两房一厅也是一笔不小支出，两押一付，没有短租，至少也要一年。到时他走了，程随安大概不会和别人合租，如此一来，空出的房间反倒成了不必要的负担。
“我睡客厅就行，夏天没事。”
以前和老姐租个小单间，没钱买床，打地铺睡的日子也不少，要是租到的房有上任租户留下的床，老姐能高兴半天。
虽然这些床的最后下场都是被房东抬走扔掉，在空着的那段时间，床板早已成了臭虫的温床，哪怕老姐细心谨慎，一遍遍清理消毒也无济于事。
程随安抬起头，肖霄正安静喝粥，眉眼低垂，脸色平静。说起来，他还未满十八岁，在这个年纪，本可以不用考虑这些，他却是思虑周全。肖霄所想，她能猜到，不外乎是想为她省下钱。
肖姐和他相依为命，那些过去的日子，并没有多好。
“嗯。”程随安不强求，顿了顿，又道，“要小心。”
“好。”
两人心照不宣，都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
程随安去上班，肖霄回到房间整理笔记，直到杨延凯几个打来电话，他才放下笔，一看时间，下午一点。
隔壁邻居的门关着，那个男人的眼神，肖霄忘不了，这人给他的感觉，和程随安唤作二哥的人，很像。
肖霄压下帽子，走向电梯。
午休期间，程随安和张佳佳坐在奶茶店，帮忙挑选礼物。父亲节快到了，上一次母亲节的礼物，张佳佳也问了她想法。
自两岁起，程随安就没再叫过爸妈，四岁那年，她也被亲戚抛弃，连父母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想过寻找，却无处可寻。
到了院里，起初，她并不肯叫院长为阿妈，所有人都叫了，就她抿着嘴，摇头拒绝。
后来，她也叫了阿妈，叫了四年，八岁那年过后，程随安再没叫过。
张佳佳刷着手机界面，一脸纠结，没决定好买什么，程随安则是悄然握紧奶茶杯。
她仍是不明白。
一个小时前，部门的人陆续离开工位去吃饭，程随安刚把电脑锁屏，还没起身，身后传来那声熟悉的，带着张佳佳独有的叫她名字时的撒娇颤音。
“小安安~”张佳佳从人群中间灵活穿梭而过，敏捷而迅速，在程随安还没反应过来，一下蹿到她面前，长长呼出口气，像是等待了许久，事情终于圆满结束的释怀和放心。
下一秒，程随安就听到她说。
“总算是结束了。”
程随安不解，没等她问，张佳佳自顾跟她解释。
“这几天可憋死我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弟弟要高考，你们部门为了那个项目累死累活加班加到吐，周末都不放过。
“想来找你，可你这么忙，我又不敢来打扰，所以我必须得忍住。现在你弟高考完了，项目也落实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吃饭了，走走走，今天得好好庆祝。”
说完，张佳佳挽起程随安的手，见她愣愣的，纳闷问:“小安，你发什么呆呢？”
“我......”
她并不是因为忙，而是有意疏远，过于明显，张佳佳不会没感觉。可为何她一点也不在意，还是和之前一样，仿佛这段时间的疏离没存在过。
程随安不明白，张佳佳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和自己当朋友？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佳佳，你，不生气吗？”
张佳佳应该生气的，就像以前对她好的同学，因为她的主动远离，不与别人亲近，辜负了大家的好意，她理解并接受那些愤怒。可为什么，张佳佳没有因此而离开，反而是再一次朝自己跑来，挽起她的手。
“嗯？为什么要生气？”张佳佳不解，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你是觉得，这段时间你不理我，还躲着我，所以我该生气？”
“嗯。”程随安犹豫了几秒，没否认。
“小安，该说你诚实呢，还是该说你什么。”张佳佳笑起来，她就是喜欢程随安这点，眼里藏着很多事，可有时又单纯的很，“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那并不是你能控制的，不管是工作，还是家人，还有你自己的生活，你都要尽量去平衡。”
“但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你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应付一段友情，只能暂时放下，这很正常。最重要的是，你宁愿短暂离开，也不愿勉强敷衍应付我，恰恰说明你很重视，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会生气。不过有一点。”
张佳佳正了正声：“小安，我们是朋友，有些事情，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听你讲的。朋友之间，不该是互帮互助，坦诚相待吗？”
程随安怔住。
所谓朋友，她以前没有，选择远离张佳佳，也想过以后不会再有。只要那些人没打算放过，她就不该和别人靠近。
她能做到吗？如张佳佳所言，朋友之间该坦诚相待。
和林涵认识多年，程随安都没告诉过他关于自己的过去，那些事情就烂在肚子里，连她都不愿想起，更不想提及。
她没有家人，林涵是唯一一个，她怕失去林涵，也怕失去张佳佳。
张佳佳真诚热情，在两人的这段关系中，更多是她主动。而她也是第一个在自己主动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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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还会再次靠近的人。
程随安想过，两人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日后可能会遇见，到时她们会是怎样，是点头一笑错身而过，还是装作不认识如同最初，唯独没想过张佳佳会来找她。
可她不仅来了，还仍当自己是朋友。
要继续这份对她来说是不敢奢求的友谊吗？她也曾自私过，和林家解除收养关系后，仍是接受了来自林涵的帮助和关心，她不想再一个人了，也想要有家人。
现在，她是否还能任性一回，不去想院里的那些人，那些事，拥有张佳佳这位好友。是否可以做到，她不清楚。
但这一次，程随安想试一试。
不让张佳佳被院里的人发现，也不能让她遇到和肖霄同样的事，程随安无法允许，在这两件事不会发生的前提下，她想，再试试。
“佳佳，对不起。”
“说什么呢，哎呀，不说这个了，等下电梯得排好长的队，快快快。”张佳佳抓起程随安的手，把她拉入人群，“吃大餐去。”
一声叹息传来，思绪也被打断，程随安看向身旁，张佳佳将手机收起，放弃般趴在桌上：“算了，还是去商场吧，现场挑。我们也有一个月没去逛了，说好了，周六不能放我鸽子。”
“好。”程随安点头，轻笑。
下班回到小区，肖霄还没回来，洗完澡，程随安走到阳台吹风，望向楼下。
昨晚三哥和小九的话她听到了，几分钟后，程随安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十点半，肖霄推开门，程随安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出神，此时转头看着自己。他有发消息告知回来的时间，程随安眼里的担忧，让他心里一沉。
老姐向来乐观，在自己面前从不会展现出难过伤心的一面，他那群朋友更不用说，因此，肖霄并没怎么安慰过别人。他并不知程随安遇到了什么事，或许，她也不一定需要自己的安慰，然而，肖霄无法忽视。
走到程随安跟前，半蹲下，与她对视，肖霄轻声问。
“发生什么事了？”
肖霄连鞋都来不及换，帽子也还戴着，第一时间过来关心她，程随安收紧手。
“肖霄，你会离开这里，对吗？”
肖霄沉默，须臾，无声点头。他会离开这里，去老姐喜欢的城市读书，生活，以后回来，也是祭拜老姐。
程随安不会无故问这个问题，是那些她害怕的人找来，还是其他事让她这么担心。
得到肯定回答，程随安紧绷的神经得以松弛，肖霄会离开，不会留在这座城市，也不会被院里的人找到。
对肖姐的第一印象，便是她那双含水墨瞳，看久了，会被吸引进去，无法挪开。程随安看着肖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经历过那么多坎坷不幸，依旧有这么明亮干净的一双眼，肖霄被肖姐照顾保护得很好。
程随安想起一个小时前，她给阿姨打去电话，阿姨说的话。
“那孩子的名字，他们没说，关于他的事也没透露多少，我想，院长不敢对那孩子怎么样。上周，有人来和院长商量，想把院里改成养老院，说是以后这社会养老问题会严峻什么的。这里以前是福利院，有基础，路段好，环境也不错，院长的意思是要考虑，大家这几日回来，也是商量这事。”
“阳仔和曦妹没提起你，应该是没发现，小涛来找我了，有事我会找到机会给你打电话。和那孩子好好过日子，不用担心我，小安，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他们发现。”
阿姨匆忙挂断电话，程随安的心也一下揪紧。
二哥疑心重，怕是会起疑，如果他去营业厅查通话记录，就会发现这个号码。这事若是暴露，阿姨免不了惩罚，这段时间，她都不能再打电话给阿姨，免得被发现。
二哥喜怒无常，做事随心所欲，上次或许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她和肖霄才能侥幸逃过，但他不会给第二次机会。肖霄已经被院长盯上，在他去上大学前这段时间，不能让他出事。
“答应我，离开之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程随安咬了咬唇，“若是，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告诉他们，我在哪里。”
肖霄没说话，好一会儿才道。
“我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