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竟然就是白矖!
叶岑想起在幻境里与宋显相遇时,他说过的话——
我割开了祂的七寸,祂一定活不成了。
难怪子都等在桃花渡口时,时不时就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又难怪菜鸡如戚滟,进了浮屠塔之后,能让白矖成了她的坐骑。
然而它不但没有活不成,拖着这样一截烂肉,还是杀伤力巨大,与宋显打在一起,短时间内,胜负难分。
宋显却丝毫不见慌张,他一面退,一面手上也不闲着,掏出叶岑赠给他的爆裂符,专门就往白矖七寸的伤口上丢。
叶岑:……好狠的手段,一时竟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魔头。
这么一想又不对,宋显可是魔族的小少主,不确实也是个魔头嘛!
魔头宋显身姿灵巧,左躲右闪,步法飘逸,若非穿的一身艳色衣裙,还真是有了几分倜傥的味道。
但是结合他的一身妆容与打扮,叶岑只觉得……辣眼睛。
他们纠缠得激烈,白矖的蛇尾几次扫过望江楼,叶岑赶紧往后退了退。
退了两步,却忽然感觉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到了她的后背。
一个娇媚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叫你的小情郎住手,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手上的力气不会再加大一分。”
叶岑后退的脚步一顿。
她认得出抵住她后背的东西,那是戚滟的烟杆。此刻抵住她的是杆头,可下一瞬,没准就能伸出锋利的薄刃来。
叶岑顿时浑身一僵,冷汗涔涔:“戚滟姐姐真爱说笑,我哪里来的小情郎?”
戚滟:“他不是你的小情郎?”
戚滟冷笑:“他不是你的小情郎,你方才同他打情骂俏做什么?他不是你的小情郎,你一个正道人士,还学他管我一个魔修叫姐姐?”
叶岑:“……”
叶岑从善如流地改口:“魔头,我……”
戚滟绿色的秀眉一挑:“你敢叫我魔头?”
手拿着烟杆又往前顶了一寸:“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叶岑:“?”
叶岑:“……”
叶岑把嘴闭上了。
戚滟:“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岑:“多说多错,我怕说错话,直接让你给杀了。”
戚滟:“你叫你的情郎住手,我便不会杀你。”
叶岑抬眼,宋显正与白矖打得难舍难分,他骑跨在白矖的蛇身上,从头上拔下挽发的簪子,就要往它的眼睛里扎。
叶岑:“。”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关注不到她这边。
而戚滟的烟杆,正抵在她的后背。
叶岑额上流下一滴汗,又想——
而且就算关注到了,宋显对她见死不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叶岑于是败下阵来:“我可以叫他住手,但是他听不听我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了。”
戚滟:“废话少说,快讲!”
叶岑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愁眉不展:“我说不出口。”
戚滟:“怎么说不出口?”
叶岑:“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戚滟:“让你叫他住手,又不是让你向他告白。”
她毕竟曾经是个阅男无数的花魁娘子,对付男人很有一套,因此游刃有余地出口指点:“你只需要娇弱一点、害怕一点、可怜巴巴一点,向他求救就可以了。他见你被我挟持,自然不敢再动手。”
叶岑:“明白了。”
叶岑清清嗓,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她的表演,然而张了张嘴,又愁云惨淡地将嘴闭上了。
戚滟:“又怎么了?”
叶岑:“我有些害羞。”
戚滟:“……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叶岑忸怩作态:“我们其实眼下正处在暧昧的阶段,但等一下他要是为了我停手,这层窗户纸就要被捅破了,到那时候,我们就要腻在一起谈恋爱——可是我还没想好成了情侣之后,该叫他什么。”
戚滟:“。”
好想现在就杀了她。
但是她还有用。
戚滟耐着性子道:“你就叫他封哥哥。”
叶岑害羞捂脸:“封哥哥么?好亲昵呀!光是想想,我的脸都要烫起来了呢!”
叶岑:“有没有那种,含蓄一点的,不要那么直白的,又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那种称呼?就像——”
叶岑顿了顿,故意压低音:“就像‘子都’那样的。”
戚滟忽然噤了声。
叶岑:“说起来,戚滟姐姐,你当初被关进浮屠塔,果真是因为馋裴长老的身子吗?”
戚滟没说话,但叶岑察觉到,抵在她后背的烟杆微微地颤抖着。
叶岑:“其实,你是为了子都——又或者说是白矖吧?”
叶岑:“你知道白矖就是子都吗?”
叶岑:“你知道的吧?”
叶岑又问道:“那他知道你知道他是子都吗?”
戚滟还是不说话,但这会儿,连烟杆也不颤抖了。
叶岑:“他或许也是知道的吧?”
叶岑:“这可真是奇怪了,一个两个明明都知道对方是谁,却偏偏都在那里装傻。”
叶岑不由得感慨道:“陷入爱情的人,就是这样叫人看不懂。”
戚滟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你找死。”
她说着,就要拿食指轻扣一扣烟杆,放出薄刃,将叶岑给结果了。
却发现,自己不知被什么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了。
叶岑向前走了两步,施施然转过身来:“戚滟姐姐,你的子都都处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了,你不去帮他,却来挟持我,这是什么道理?”
戚滟不说话,叶岑替她回答:“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你在幻境外受了伤,即便躲进了幻境里,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没办法与我师兄对抗,只好来要挟我?”
叶岑看着戚滟,她腿边少得可怜的蓝色布料上,正沾着一张定身符。
——若非强弩之末,区区一张定身符,恐怕还困她不住。
但叶岑素来是个谨慎的人,此刻她占了优势,也不轻敌,拿出更多的定身符,绕着戚滟贴了一圈,一边贴,一边笑嘻嘻地说胡话:“可真是不巧,其实我与师兄,早就是互通心意的关系了。我虽然是个菜鸡,靠着师兄给我的符箓,恰好也就略胜你……”
叶岑顿了顿,伸出两指比了个辱韩手势:“略胜你那么一筹。”
然后拿出一张大号定身符,犹豫片刻,目光停在戚滟平坦的腹部上——
她穿一身露脐装,在这寒风料峭的冬夜里,叶岑总觉得,只消看上一眼,自己就马上能染上风寒。
得弄点什么东西给她遮上才好。
戚滟看出她的意图,身体动不了,嘴却还能动,咬牙切齿道:“你敢!”
一双杏眼盯着她,眼中杀意浓得都要溢出来。
叶岑叫这眼神吓得一个激灵,顿时蔫了:“我不敢。”
然后将定身符横过来,遮住了戚滟恶狠狠的眼神。
呼呼,这样见不着她杀人般的眼神之后,果然就没那么害怕了呢。
戚滟:“……”
做完这一切,叶岑拿下戚滟手中的烟杆,绕到她身后,清了清嗓,向着白矖喊道:“那边戚滟的小情郎,你最好给我马上住手!要不然……”
她将烟管的一端抵住戚滟的咽喉:“我可不敢保证手上的力气会不会更大一分!”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叶岑觉得,自己也好像一个小魔头,和宋显这个大魔头同流合污,拆散人家一对有情人。
白矖与宋显,一人一蛇,正在酣战。
高手对决,局势逆转,也就在一息之间。
因此是断然不可分心的。
然而白矖听到戚滟的名字,还是不可避免地一顿。
宋显敏锐地抓到它的漏洞,一拳落下去,将它硕大的蛇头打得一歪,然后狞笑着抛出一张瀚海符。
瀚海符上头铭文一闪,发出强烈的银光,是六合阵。
所谓六合,乃是天地洪荒,宇宙玄黄。
宋显抬手,五指微张,将瀚海符一拍,道:“起——”
道道银色的细丝从银光中射出,凝成实体。
白矖体型巨大,根本无处可躲,于是,那些银光凝成的细丝便穿过它的身体,射向四面八方,将它钉在水面上空,如同落入巨大的蛛网,瞬间动弹不得。
而宋显,早在张开六合阵的那一瞬间,就早有准备。
几个轻盈的步伐,足尖轻点水面,便优雅地向后退去。
正要退到望江楼,一直关注着他们战况的叶岑瞳孔一缩:“师兄小心你……”
她话没说完,一根细丝掠过宋显女装的裙角。
眼见着就要将他也倒吊起来困到阵法上。
然而宋显动作更快,伸手一拽,当机立断撕下衣裙的一角,然后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叶岑:“……的裙角。”
叶岑:“。”
少顷,宋显从水里爬出来,一跃上了临江楼,先看了一眼被贴满定身符的戚滟,而后叶岑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了一些赞赏之色,道:“做得不错。”
说着,竟还向叶岑伸出右手,似是要揉揉她的脑袋!
但是宋显刚从河里爬出来,一身湿透了裙裾就贴在身上,下摆还是破破烂烂的。
这也就算了,他方才拆发簪打架,头发也乱糟糟,几缕头发丝还贴在脸上。总而言之,浑身都湿哒哒,手也湿哒哒——
叶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宋显一把捞过她挟持戚滟用的烟杆,在手中掂了掂。
然后才一抬头,看向叶岑:“你躲什么?”
叶岑:“……”
叶岑:“我腿抽筋,没站稳,所以退了半步。”
宋显:“哦哦。”
又在烟杆末端扣了扣,烟杆便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伸出一片薄刃来。
宋显嘴角一瞥,一脸嫌弃:“勉勉强强,也只能先拿着用了。”
他说着,走到望江楼边,抬眼看向被困缚着的白矖:“异兽白矖,修恶鬼道,以生人之魂来助长修为。”
他的目光落在白矖的头顶:“嘶,龙角都长出一半了——你屠了多少座凡人城池了?”
叫他一说,叶岑也不由自主去看白矖的头顶。
先前几次见到白矖,她都被吓破了胆,当然也就无暇注意一些细节。这会儿它被困在六合阵中动弹不得,叶岑才注意到,白矖巨大的蛇头的一侧,生出一只尖角,竟然是一半已经化了龙的!
然而那龙角不知被什么利器所伤,生生被削去了一大截,因此,瞧着并不显眼。
白矖也不知想些什么,自从化作蛇身,便一言不发。
被六合阵困住,无异于万剑穿身,但它一声不吭。
对于宋显问的这问题,也是只字不答,恍若未闻。
宋显也不恼,“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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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了那么多座城,竟然还妄图化龙,结果还不是被困在这里。”
白矖忽然道:“那是因为天道不公!”
他的声音里充满不甘与愤怒:“我生来就在蛇族之上,如今的大殷已经没有龙了,我就是最接近龙的存在,凭什么不能化龙?这世道弱肉强食,我用自己的方式化龙,又何错之有?”
宋显:“那你为什么不去杀道修或是魔修,去抢夺他们的修为呢,是因为不想吗?”
宋显嘴角噙着蔑然笑意:“让我猜猜。杀修士,万一人家的修为在你之上呢?根本没有完全的把握嘛。杀凡人就不一样了,杀他们多省力啊,他们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但是灵气也在他们体内运转。更妙的是,凡人哪里有本事反抗你呢,他们筑起城池,以族群居,正方便你一城一城地杀呢。”
他顿了顿,缓缓收敛起嬉笑的神色:“修道界的弱肉强食,可从不包括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
白矖冷笑:“既然毫无反抗之力,为何不能任人宰割?凡人,就是最卑贱的蝼蚁。身为蝼蚁,却能在我化龙的助我一臂之力,这才是他们卑微人生的最大价值,不是吗?”
宋显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忽而一个女声道:“我也是这样的蝼蚁吗?”
叶岑偏过头去,是站在她身边被贴了定身符、沉默了许久的戚滟。
宋显也看过去,挑了挑眉:“哦,差点把你给忘了。”
他说着,伸手揭下贴在戚滟脸上的巨大定身符:“你还有什么话要同你的情郎交代吗?一会儿我就要将他杀了。”
他说着,上下打量戚滟。
她原本在幻境外就受了重伤,这会儿连嘴唇都是白的,若非有定身符将她的身体撑着,恐怕站也站不住。
宋显于是提点道:“你最好快一些,我看你也活不久了。”
叶岑:“……”
你明明是在质问白矖那个大魔头的凶恶行径,是正义的一方,怎么温暖的嘴里,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
戚滟却看也不看宋显,一双眼只盯着白矖:“我也是凡人,是你眼中卑微的蝼蚁吗?”
白矖却忽然噤了声。
戚滟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初你躲进花楼,既是为了躲避雷劫,又是为了养伤,只是养伤的日子过于无聊,又在这时候遇上了我,便来撩拨我,是吗?那天夜里你等在桃花渡,是想同我说什么?你养好了伤,我这个蝼蚁失去了价值,因此,你便想同我告别,是不是?”
白矖默然片刻:“是。”
戚滟陡然提高声音:“你撒谎!”
白矖再次噤了声。
戚滟的目光扫过白矖身上的每一寸。
这样一条大蛇,自她进了浮屠塔开始,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了。
那时浮屠塔的第三百二十七层,还不像如今一般,其实还困着一些其他凶恶之徒的。她一个半道入魔的魔修,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她身边有白矖。
于是她逐渐成为这一层的主宰,将这里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它从来都是威风凛凛的,衬得站在它身边的戚滟也是威风凛凛。
可是此刻,千万道银丝穿透它的身体,让它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戚滟道:“那时在魔域,我的人明明找到过你。你为什么又要离开?你离开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戚滟:“你为何不敢用从前的样子见一见我——”
她顿了顿,轻声唤她:“子都。”
白矖,又或者说子都,始终一言不发。
戚滟嘴角泛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两千多个日夜,很多时候午夜梦醒,那大蛇就蜷在她身边,拿蛇尾扫扫她的鼻尖。
那蛇尾那么大,可它的动作那么轻柔。
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陪在她身边的是谁了。
甚至更早在魔域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那时她手底下的人魔修到处抢人,有一次,就将他带回来了。
他们都以为她找到了同她心上人最相像的人,可她实际上知道,那不是什么相像的人,那就是她的心上人。
那是她溺死之后很多年,再一次见到他。
可是他并未与她相认。
他装着与她不认识的样子。
三天后,他便失踪了。
再次相见,便是在浮屠塔中,他已经成了白矖的样子。
她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贪图裴无衣的美貌才进的浮屠塔,她只是知道他在浮屠塔,发了狠地想见他罢了。
她有许多话想问他,问他为何要离开,问他当初在桃花渡口到底要说什么,问他,是不是真的爱她。
可是瞧见他那个样子,她又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于是只好语言暗示,他却从来不说话,永远是一条蛇的样子,有时用蛇头抵抵她的额头,有时吐吐信子,舔舔她的手心。
很长一段时间,戚滟都想,就那样装傻,一直维持下去就好了。
到了这会儿才发现,她其实还是想见他——
有什么东西不可以两个人一起面对呢?
可即便到了眼下这样的时刻,他都不愿意出来,与她相见。
戚滟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正缓缓流逝,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她坚持到这时候,原本就是一直在强撑了。
可她死死盯着白矖,他始终动也不动,甚至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戚滟于是轻笑一声,道:“子都,我真是,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