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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英雄末路

    农历七月的夜,暑热未消,一场大雨将天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雨水带着蜀地特有的潮湿与黏腻,冲刷着大地的血污,汇成细小的溪流,在泥泞中蜿蜒,流向远方的黑暗。


    李瑥感觉不到闷热,也闻不到血腥。龙泉山的大败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感知。他伏在马背上,任由坐骑带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身后,数千残兵败将,如同一群失魂的影子,沉默地跟随着他的王旗。


    远处,成都巨大的轮廓终于在雨幕中浮现。


    那座他誓死捍卫的城池,此刻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然而,当他们疲惫不堪地抵达东门之下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开启的城门与温暖的火把,而是高高悬起的吊桥与死寂的城楼。护城河水在雨中上涨,浑浊的波澜映不出半点光。


    “开门!”李瑥用尽力气嘶吼。


    城墙上传来骚动,随即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女墙之后,是邓隆。


    老将没有穿戴甲胄,只着素色布衣,雨水浸透了他的头发与胡须。


    “邓隆!开门!”


    李瑥催动坐骑,上前几步,隔着护城河仰望,“是我!我回来了!”


    “大王……”邓隆的声音在风雨中传来,带着哽咽,“大王,您快走吧!”


    李瑥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比战败更刺骨的寒意瞬间贯穿全身。“你说什么?”


    “大王,走吧!”邓隆老泪纵横,他扶着墙砖,身体因悲痛而颤抖,“大都督的使者已于昨日傍晚入城,龙泉惨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城中守军,人心已散。末将不能为了一场已经没有希望的战争,让阖城数万军民,尽数陪葬。”


    老将军的话语,每个字都砸在李瑥与他身后数千残兵的心上,最后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粉碎。他们被放弃了。他们用生命去保卫的城池,将他们拒之门外。


    “邓隆!”李瑥目中迸出骇人的血光,“你敢抗命!”


    “末将死罪。”邓隆跪倒在城楼上,面向李瑥的方向,重重叩首,“城中有您的宗亲,有将士们的父母妻儿。大王,成都不能再流血了。您快走吧!趁着司马氏的围兵还未合拢,向东去,去巴郡,桓氏或许还能接应您。”


    李瑥怔怔看着城楼上的苍老身影,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听不见邓隆后面的话,耳中只剩下轰鸣的风雨声。


    他缓缓勒转马头,不再看那座绝情的城。他身后的残兵们,许多人已经扔下了兵器,跪在泥泞中放声痛哭。哭声与雨声混在一起,交织成绝望的悲鸣。


    大军溃败,母城拒绝,他们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


    傍晚,十里之外,扼守着通往城门要道的高地上,司马复的围城大营火把如龙。斥候不断从雨幕中归来,将蜀军动向一一禀报。


    “启禀郎君,李瑥残部在东门外五里一处坡地扎营,军心涣散,已有士卒试图夜遁。”“启禀郎君,成都城头守备依旧,未见有出城接应李瑥的迹象。”


    司马复静静听着。他站在指挥所的望楼上,目光穿透雨幕,投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蜀军营地,“传令下去,各营加固营垒,严守戒备,围而不攻。”


    韩宁道:“李瑥已是釜中之鱼,军心崩溃,何不趁势一鼓作气,将其全歼?”


    司马复道:“攻则必有伤亡。这些人已是惊弓之鸟,不必再有杀戮。”他转向身侧的亲卫,“从俘虏中,挑选嗓门洪亮的蜀籍兵士百人,让他们吃饱喝足。”


    亲卫立刻躬身领命而去。


    入夜,雨势稍歇,夜风带着蒸腾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气息,令人胸闷。


    司马复的营寨中,数百支火把将营前的空地照得如同白昼。百名被挑选出的蜀籍降兵被带到阵前,前方数千名司马军士卒手持盾牌与长戟,列成威严方阵。


    没有战鼓,也没有号角。


    “可以喊话了。”司马复下令。


    一名军官走到百名降兵面前,高声下达命令。


    起初,降兵们还有些犹豫,但在督战队雪亮的刀锋下,他们不敢不从。


    “城下的弟兄们听着——!”


    洪亮的声音划破夜空,穿透数里的距离,清晰地传到李瑥营地中。


    “成都已开城!邓隆将军已献城归降——!”


    “大势已去!不要再为李瑥卖命!”


    “司马郎君有令!凡弃械来降者,一概不问!并发给路费,遣散还乡——!”


    “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城里盼着你们回家——!”


    一个声音喊罢,另一个声音又起。


    百人轮番上阵,将这些话语一遍又一遍重复。他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攻城,撞击着蜀军残兵们的心理防线。


    “成都降了?”


    “邓将军降了?”


    “可以回家了?”


    这些话语在蜀军营地里引起了巨大骚动。许多人并不完全相信,但被城池拒绝的怨恨,对家人的思念,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让这些话语变得极具说服力。军心在这一刻瓦解,有人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一名年轻士兵扔掉了手中长戟跪倒在地,面向司马氏大营的方向失声痛哭。


    他的举动像一道决堤的口子。


    越来越多的人扔下武器,跪了下来。


    很快,哭声与兵器落地的声音连成一片。


    有人开始走出营地,双手举过头顶,踉踉跄跄走向那片火光通明之处。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投降的洪流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遏制。


    李瑥坐在被风雨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营帐内。


    外面的喊话声,营中的哭喊声,以及士卒离营时甲叶摩擦的声响,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也没有表情。他端坐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他身上穿着的,正是他父亲大梁先太子曾经的战甲。这副铠甲,他从出征成都的那一刻起便再未卸下。此刻,甲衣贴着他的身体,那沉甸甸的重量,曾是他复仇的决心。


    他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胸前护心镜上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痕迹。他又伸手取下头盔放在膝上。油灯的光照亮了盔上的箭痕。二十五年前,神武门喋血,他的父亲便是戴着这顶头盔,战至最后一刻。


    他凝视着那道箭痕,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当年那场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政变。


    营外的喧嚣在这一刻远去。


    他缓缓将头盔重新戴上,起身拿起佩剑,迈步走出营帐。


    外面,雨已停。


    残存的数百名亲卫,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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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的忠诚部下,静静等候着他。


    “愿随大王赴死!”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随即,数百人齐齐跪倒,声震四野。


    李瑥翻身上马,长剑直指前方灯火通明的敌营。


    “随我,冲锋!”


    在战场南侧的一处独立山丘上,王女青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冲锋已经结束了。


    夜风吹来,带着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气息。


    李瑥和他最后的数百亲卫,没有一人投降。他们以坚决的赴死姿态,冲向了司马复的军阵,被如林的枪阵与密集的箭雨尽数吞没。


    李瑥的尸身,被司马复的亲兵用一面干净的军旗包裹着,小心地抬了下去。没有枭首,没有示众,司马复给了他作为皇室宗亲的体面。


    司马复策马来到王女青身边,与她并辔而立。


    “结束了。”夜风中,他声音沉静。


    王女青的目光依旧在那片刚刚吞噬了数千生命的土地。她脑海中有片刻的空茫,李瑥决绝悲壮的身影让她忽然意识到,论血缘,李瑥是她的堂兄。


    二十五年前,神武门喋血,她的父亲宣武帝,与司马复的祖父司马寓联手,杀死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李瑥的父亲。今天,她作为宣武帝的女儿,与司马寓的孙子联手,杀死了先太子的最后一个儿子。


    历史仿佛一个冰冷的圆环,无情碾过所有身处其中的人。


    天家无亲,血脉在这里不过是杀戮的理由和宿命的注脚。


    她也理解了萧道陵。


    为何是他坐镇永都,她来益州平叛?


    因为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一场军事行动,它更是神武门之变的余音。由她这个宣武帝的亲生女儿,来亲手剪除先太子余孽,在政治上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这份弑杀宗亲的罪业,萧道陵没有身份去背负。他将这最肮脏也最必要的任务,留给了她自己解决。这是他的风格,也是她的风格。


    她又想,如果自己处在父亲当年的位置,面对那样的情势,会否发动神武门之变?


    答案在心中毫无犹疑:会。


    宣武帝雄才大略,是一代雄主,事实证明,司马寓没有看错人。为了一个更强大的帝国,有些牺牲是必须的。在权力的道路上,没有温情脉脉可言。她与她的父亲,在这一点上并无不同。


    然而,她又想起父亲在世时偶尔流露出的孤独,想起他在诗歌中写下“朔风焚百草,何独我峥嵘?”


    或许,即便是一代雄主,在踏过累累白骨登上巅峰之后,内心也并非全无波澜。那份无人能懂的孤独,是帝王加冕的代价。


    她的情绪不可抑制地低落下来,仿佛被战场的死气侵染。


    “青青,”司马复伸手覆在她握着缰绳的手上,“你看。”


    王女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处,成都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队守军走出城门,将兵器整齐地堆放在地。城楼之上,一面崭新的旗帜取代了蜀王的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城开了。”司马复的声音很轻,“都结束了。”


    他眼中同样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历经血战后的沉静,以及对她不加掩饰的慰藉。那份温度,从他的手掌,一直传到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