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空的灯束如同夜空中澄明微弱的星，紧挨着连成整片星空，在漆黑中闪闪发光。
高阔的穹顶上，花纹繁复的眼睛缓缓睁开，其上的纹路缓缓散发着莹白的光芒。
五条悟对那位神的注视毫不避讳，甚至勾着嘴角很是轻蔑地笑了一声。
“缩在乌龟壳里的胆小鬼，连真身都不敢露出来。”他说。
被信徒背弃的神。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弹一首安神曲，就被勾了出来。
甚至于，对方目前很大可能还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连来到这里的能力都没有。
不然绝不可能容忍他此刻这般冒犯。
五条悟只稍加思索，便将信息整理出了一二。
可更让他在意的是，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眼睛。
这样一双没有任何情感，也没有任何仁慈可言的眼睛。
但他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过这只眼睛了。
他的大脑很痛。
比年少时长时间超负荷开启六眼的时候还要痛，比在与两面宿傩一战压榨自己血淋淋的大脑时还要痛。
痛到他完全想不起来有关这只奇怪眼睛相关的一切信息。
“……”
窸窸窣窣的声音悄然响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耳旁低声呓语，但那家伙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十分低沉嘶哑，又仿佛在努力放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不停念念叨叨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
“……”
一声，两声，三声……
那古怪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一时间似乎有千百道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就好像塔楼顶上被敲响的震钟，一句叠一句，越来越大声。
“吵死了，啰嗦的家伙。”五条悟啧了一声。
他可是最强的咒术师，连他都无法承受住对方的唠叨，那就更不用说是其他人了。
五条悟眼神向周围一暼，只看到台下台后一帮人。
他们双目微垂，手掌拢于前胸，嘴里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姿态端庄虔诚，仿佛正在向这位不知身处何处的神献上自己。
五条悟暗叹一声不好。
本来是想要将那个家伙钓出来，从事件根源直接解决的。但对方出不来，出不来也就罢了，偏偏还与这帮神信徒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再这样下去，安神曲也会保不住他们。
“嗡——”
下一秒，五条悟只感到自己的耳朵传来阵阵嗡鸣声，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物极必反，太过喧闹反而为带来了绝对的平静。五条悟弹着安神曲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可耳旁却安静到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鼓膜承受不住这份吵吵嚷嚷的压力，破裂了。
“……必须……要见到……”
但那近乎自言自语的洗脑终于清晰了些，透露出隐隐能辨别的只言片语。
这帮人，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反转术式飞速运转，修复着破损的鼓膜。五条悟听着对面近乎癫狂的自言自语，倍感头大。
随着听觉的变化，目之所及都开始躁动。
整个音乐厅内，长满了眼睛的黑色雾气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片空间视野。
那些透白的眼珠子在空中悠悠转动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就好像某种潜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生物。
它们凑得很近，有些急切，相互推搡挤弄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好似要跳到五条悟脸上一般。
五条悟：……
万这些眼睛有时候的确挺怪异的。
刚刚没注意，这乍一看，即便是他也没忍住吓了一下。
但既然是友方的，那就不必在意。
五条悟看着如星空般的穹顶，目光如炬，湛蓝的眼睛泛着明亮的光，正大光明地观察着那只巨大的眼睛。
那只眼睛里除了粘稠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但五条悟看着，却恍恍惚惚感觉自己的心神都要被吸引进去了一般。
什么音乐厅，什么游轮，甚至于这片海域，这个城市，此刻都不复存在。
跨越了时空的洪流，他只看到了一片虚无，如黑海般的虚无与混乱。
黑色的、白色的、残破的……
不行了，看不清楚了。
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看到那个躲在恶意后面的神明。
但起码他能确认那并不是咒灵。
五条悟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却沾到了一手的粘稠与血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在流血。
大脑仿佛要被什么东西绞成稀碎肉泥，疼痛到几乎无法思考。
“铮——”
琴弦划破指尖，勒进指腹，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古朴的筝上，沿着斑驳的痕迹往下流。
“装神弄鬼。”五条悟冷哼一声。
安神曲是无法再弹奏下去了。
“藏头露尾的胆小鬼，你不会以为，这就能把我解决了吧？”
他随手擦了擦脸庞的血，站起身，抬起手，两指交错，掐出一个决。
“无量空处。”
由六眼所采集的信息虽然量大繁冗，但与那个神可以称得上精神污染的胡言乱语比起来，基本算得上是安全的。
0.02秒无量空处对常人身体的影响处于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这件事他试验过了。
所以在阻断了那个神与普通人的联系后，接下的是
“虚式·茈。”
多诺万知道五条悟的情况不对。
但他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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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仅是五条悟，所有人的状况都似乎不太对劲。
他能感觉到随着上空眼睛的睁开，某种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正缓缓侵染着他们身为人的意志。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黑雾本就足够混乱的缘故，除了脑袋有些昏沉，多诺万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可其他人就好像不太一样了。
那些包括室生昌一在内的船员们，仿佛被什么东西侵染了心神般，身体仿佛站得笔直。
他们齐齐仰头看着上空的一切，近乎刻板地念叨着多诺万从未听过的祷告词，表情狂热而虔诚。
就连原本站在他身旁的侦探社成员，也都直直地看着舞台中央的人。
但与船员不同，他们面色有些怪异，仿佛在与某种意志做抗争，在抢夺着思想的控制权。
紧接着，多诺万就来不及去思考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为侦探社成员争取清明机会的乐声戛然而止。
五条悟受伤了。
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因为一直大不敬地直视着那位神明挑衅的缘故。
羊的耳眼鼻都淌出了血，整个人血淋淋的。
但他的却完全没有将这点情况放在眼里，丢下失去了演奏者的筝，一跃而上，站在与那只眼极为相近的地方。
多诺万心头一跳，立刻想要将人拽下来
——会被眼睛吞掉的。
用以献祭的羔羊，绝对会被神带走的。
可下一秒，多诺万便感觉自己消失了。
扑翅的海鸟，翻涌的海浪，晃动的船只，以及船只上流淌的黑雾。
与往常所看到的不同，这些涌入大脑的信息更为深入细致……也更无用。
思想仍然存在，但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无论如何挣扎着想要采取行动，也都无法挪动一根手指，仿佛下一秒脑子就要爆炸。
多诺万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好像一台不够精密的计算机，在刹那间被塞入了太多无法处理的垃圾数据，瞬间就无法运行，死机了。
他快要死了。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连一秒钟也没到，多诺万便感觉到那些多余的信息又被清扫出了自己的大脑，连思绪都一轻。
“噗通。”
船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仿佛一具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多诺万没忍住一个趔趄拽着帷幕稳住身体，整个人似乎又活了过来。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便听到一声巨响。
“轰——”
绚丽而恐怖的能量球以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速率划破空间，直击穹顶的眼睛。
上方船舱被击破，露出帐内漆黑的天空。
“……他杀了神！”
尖叫声从台下响起。
那是一群……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