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您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伴随着席宿的操作，秦蛸信任值又升高了，系统都忍不住怀疑道：“您该不是故意在秦蛸绝望时现身，救他于水火之中，让他对你卸下全部的防备，从而让他信任你？”
然而不论系统怎么问，席宿都闭口不言，而是笑盈盈看着秦蛸道：“秦蛸，几日不见，你竟长大了。”
生长时间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秦蛸，在梦貘与席宿的双重刺激之下，终于成长为了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他身形修长，面若桃瓣，唯独那双眼睛，在盯着席宿时，便如森林里饥肠辘辘的野兽，充满着狠戾。
但他的尾脊骨被黑雾包裹着，形成了无数多条长着密密麻麻吸盘的触手，明示着他半人半魔的身份。
下一刻，他尾脊骨缠绕的触手很快消散，如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天摇地动间，席宿身侧原本荒废的土壤，都长出了簇簇灿黄野花。
一簇簇野蛮生长的灿黄花团将黑雾覆盖，群鸟喙中衔着绿叶飞舞。
顷刻间，周遭如同山水花卷般，呈现出了令万物为之失色的美感。
少年便是在怔愣之际，搭上了他的手，紧接着，便死死握住，力度大到好似想要将他揉入到血骨里一样。
席宿蹙了蹙眉头，眉心都颤动了两下，见少年的表情怔然，正死死盯着自己，蹙紧的眉头又舒展了开来。
“好了，松手。”
席宿声音充满着温柔，语气里无不有着安抚之意，“我不会离开你的。”
但不管席宿给予了怎样的承诺，秦蛸都无动于衷。
席宿失笑，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没有清醒？”
秦蛸这才恍然回过神，他眼光微闪，唇瓣微启问：“你不走了？”
他声音低沉而嘶哑，好似在克制着怒气，隐忍着不要发泄出来。
席宿表情一滞，心里有着情绪涌过，“我不走了，秦蛸。”
秦蛸顿了顿，依旧紧咬着下唇，眼睛里仍有着一片暴戾。
“骗子。”他侧过头，下颔线条冷硬，原本毫无情绪起伏坚硬声音，都变得沙哑了起来，“骗子，你始终会离开的，你始终会离开我，会离我而去的。”
席宿本想着插科使砌，糊弄过去，抑或是说些甜言蜜语，安抚秦蛸。
谁知比先前还要更加浓稠的黑雾，忽然从村子里最里末端冒了出来。
他迅速收起了千机笔幻化的捕鱼网，将千机笔执于在了手中，笑容收敛，目光沉静凝视着前方说：“我不会离开你，但师弟，你该醒了。”
从村子里的最末端走出来的，竟是不久前已被他捅死的秦父，他那张人类的面孔正在缓慢脱落中，一会儿变成村民，一会儿又变成海神。
最终他的面孔定格在了半张野兽，半张人类之上。
那是畸形而怪异到无法用任何词语来形容的生物。
——那正是梦貘。
“都怪你，打断我进食。”
梦貘的声音有些苍老，并且十分尖锐而刺耳，他惋惜看了秦蛸一眼，才恶狠狠瞪向了席宿，“要是你不入了他的梦，恐怕他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席宿没有丝毫之惊讶，仿佛早已看穿了该人的身份，眼睛里只有着一片祥和，“这件事情怎么可以责怪我？难道不是应该责怪你自己的能力不行吗？”
“说到底，都是你实力不够，才让我师弟无法相信你。”
席宿连连叹气，“你这样弱小，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梦貘：“你！”
梦貘明显被激怒到了，霎时间被气急败坏到恢复了原身。
那是只与修仙界《奇闻怪谈》中记载的俨然不同的生物。
他皮肤呈现着灰黑色，光滑且有着短小绒毛，相比《奇闻怪谈》中记载的似狮似虎的野兽，反倒更像是没有鼻子的无毛象。
席宿的五官漂移了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噗嗤。”
听出了席宿嘲笑之意，梦貘顿时怒不可遏，庞然大怒，“区区人类修士，竟敢嘲笑我！”
梦貘浑身上下缠绕着的黑雾，瞬间扩散了开来，黑雾像条黑曼巴蛇，迅速攻向了席宿。
席宿还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被黑雾缠绕全身，卷入到了梦魇当中。
他看见了叶青，还看见了两个陌生男人，他们衣着翩然，目无下尘，冷淡俯视着他，那样冷漠的眼神，仿佛他是只不入流的蝼蚁。
他可以听见他们用着不屑一顾的声音说：“席宿，你心术不正，陷秦蛸于不仁不义中，不顾忌同门情谊，令秦蛸入魔与魔修为伍。”
“师尊，师兄这一身邪门歪道修炼来的修为，还是消除为好。”
“师兄，你品行不端，从今以后你不再是灵剑峰首席大师兄。”
【您陷入了第三层梦境。】
席宿：“……”
席宿十分清楚自己只是坠入到了梦境当中，面前的画面都只不过是梦貘制造出来的假象。
他虽然根本不是原著里道貌岸然的大师兄，但他们高高在上的语气，实属令他十分生气。
于是正当他忍不住想要拔剑大吼是男人便来砍我时……
——秦蛸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梦貘用黑雾变化的剑端刺到了秦蛸胸膛，滚烫的蓝色血液从秦蛸的伤口中迸出，溅到了席宿的身上。
席宿原本病恹恹的身体，在沾上秦蛸的血后，倏然像打了鸡血，整个人都瞬间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他眼睛都变得炯炯有神，朦胧的意识迅速从梦貘的梦境中抽离，才忽然想起秦蛸的血有着治愈能力。
原著里并不是妖魔都有着这样的能力，只有秦蛸是个例外，他的血液，他的心脏，乃至他的躯体，有着治愈身体与增强修为，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席宿有幸见识到了，他惊讶望向了他。
席宿没有想到秦蛸会为自己挡下一击。
原著里，秦蛸对于大师兄有着与生俱来近乎着野兽的戒备，但现在秦蛸为了帮他，竟甘愿被他用剑刺穿了胸膛。
明明他的鲜血，他的骨头，在修士们的眼中是极佳的补品。
明明倘若被发现他的秘密，他会被当成唐僧肉相同的存在。
明明他知道结果……
但他还是暴露了。
席宿眉心紧蹙，他无法理解秦蛸的行为，他从来都不会去思考虚拟角色的动机，在他眼中，他们皆为纸片人。
可是秦蛸的奇怪的举止，令他心中微颤，支吾其词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开口，秦蛸终于支撑不住往下倒去。
而随着秦蛸倒下，第二层梦境的村庄正在濒临崩塌，席宿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回了哑巴，他无法再出声了。
【第三层第二层梦境已破碎。】
席宿并不知道秦蛸此刻正在与天人交战，秦蛸意识浑浊，眼神迷离，神色恍惚。
当他的眼神清明，回过神来时，破败不堪的村庄通通都化为了碎片，消散空中。
秦蛸清醒了。
属于他的第二层梦境破碎了开来，他们已经回到了第一层梦境——三神山树荫林。
圆月消退，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绵绵不断的血雨在梦貘操控下变为了倾盆大雨。
秦蛸看不见梦貘的身影，秦蛸只看见席宿将本命剑变为了折伞杵起，遮挡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他怔愣了下，随即又看见席宿解下了自己身上穿着洁白干净的外袍，为变回了原状的他披上。
“席……”
秦蛸顿了顿，他双唇微颤，面色发白，冷漠的面容上，多出了畏怯之意。
他的记忆正在逐渐回笼中，梦里的画面与现在的画面，重重相叠了起来。
他凝视着面前执着折伞的席宿久久不能回神。
席宿依旧与梦中无异，身形孱弱，面露病容。
但现在他的姿态明显要比梦中显得更为冷淡。
秦蛸只感到蚀骨的寒意，遍布在了全身，曾经想要隐瞒的秘密，现在全都袒露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堪入目的身世，他行同狗彘的躯体，他猩红的横瞳，他可憎的面孔，还有他丑陋的过去。
梦里的画面通通涌了上来，曾经从未有过的羞耻之意，都从脚趾蔓延至耳根，染上了清晰可见的粉色。
他的自尊心被硬生生击碎，曾经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在席宿平静的目光下，都已经被扒得分文不剩。
但——
那又怎样。
秦蛸拢了收衣衫，遮住伤口，阴沟里的老鼠，一旦看见过阳光，便不愿再归于黑暗中。
他那双流淌着蜜色的眼瞳孔，在看向席宿时，溢出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强烈占有欲。
他垂下了眼帘，遮挡住了眼睛里可怖的阴暗，舌尖抵着齿根，平静下来，正欲开口时——
“师兄！叶青不辱使命，把姬师兄带过来了。”森林里忽然传来了叶青的声音。
“恭喜您，您已经成功驯服了秦蛸。”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在席宿脑子里响起。
席宿怔了怔，本惊讶于真的将秦蛸驯服，听到叶青回来的声音，又顿时虎躯一震，表情麻木转过了身体，果真只见叶青携带着众多弟子与一红衣少年持着折伞走来。
没想到叶青竟真的带人回来了。
他的身侧正跟随着个红衣少年，少年的容貌十分引人之瞩目，柔和靓丽的五官轮廓，有着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般的雌雄莫辨的美感。
明明别的弟子都穿着门派校服，只有他鹤立鸡群，身着红衣，像是校园文学里烫着烟花烫不服管教的混子，可以看出他张扬的性格，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您二师弟姬清。”
席宿：“？”
“您刚才在第三层梦境里，看见的人有个是他。”
席宿悟了，难怪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便想要削他。
“而且根据原著内容，第一层梦境的主人是他，在原著里，他是除秦蛸外，第一个发现大师兄本性的人，他让您被众多弟子声讨，但您改变了剧情，现在大家对于您充满信任。”
席宿想到不久前被弟子集体声讨的画面，心下一片了然，不甚在意道：“但这不是什么重要剧情，我改变了剧情里的某些小细节，应该不会怎么样，毕竟我曾经改变过小细节。”
他们穿书员并不是完美的，无法将每个细节都完美复刻下来，不过他业绩仍保持在联盟前三，可见只要完成重要剧情，改变小细节并不影响。
但系统是刚入职不久的系统，他不是很确定穿书联盟的规则，只能帮忙捋着剧情，“大概吧，原著里，由于姬清看见弟子们葬身在三神山，误认为弟子们是死于您之手，便陷入了绝望，同您缠斗时，才察觉到自己梦魇。”
“为了离开梦境，他刺伤了自己，才使得你们从第一层梦境中清醒了过来，但因为您改变了不重要剧情，姬清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到你们之所以迷失在树荫林，皆因他梦魇而起。”
说罢，系统有些犹豫道：“而离开第一层梦境是重要剧情之一，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你们，还能不能平安离开姬清的梦境了。”
能不能离开梦境？
席宿看向了姬清，自然是能的。
他朝着姬清走去，姬清好似这才注意到他，像只孔雀一样，高傲扬着脖子，讥讽道：“师兄真狼狈，看到叶师弟那样焦急的模样，姬清还以为师兄是遭遇了什么妖魔突袭……”
说完，姬清顿了顿，瞥了重伤倒地的秦蛸一眼，好像误会了什么，嘲讽弯起了唇角，“结果原来是师兄早已急不可耐想要在三神山历练时，不顾同门情谊与秦师弟比拼了。”
“姬清真没有想到，灵剑峰首席大师兄，竟丝毫不顾及同门情谊。”
席宿没有否认，没有认同，而是驻足在姬清面前，直接甩了他个巴掌。
记得达尔文先生曾说过，对于叫不醒的人，物理攻击是最有效的方式。
“达尔文先生的棺材板快要盖不住了，他是生物学家。”
席宿神色一僵，“真抱歉，我的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