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鹤颂长宁 > 18.安眠
    薛竹铃此时很不爽。


    她站在东宫偏殿,看别人给江鹤一灌药,脸色黑得同那碗药差不多。


    据说那药可名贵了,她家殿下花了不少银子,又为了能让这药有产生中毒症状但不伤身的功效,额外加了一大笔银子。


    可卫迟风说,江鹤一竟然骂她家殿下“毒妇”……


    薛竹铃咬牙切齿,恨不得往药里掺点别的东西。


    卫迟风看她蠢蠢欲动,一脸想要使坏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笑什么?”薛竹铃瞪了他一眼,凶巴巴道,“小心我也给你下毒。”


    卫迟风双手环抱于胸前,小声道:“殿下要保他,毒是万万不能下的。”


    薛竹铃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卫迟风朝她歪了歪身子:“不过,你可以趁殿下不注意,悄悄打他两巴掌。”


    薛竹铃双眼一亮,看向被灌完药的江鹤一,撸起袖子就要过去,结果被卫迟风拽了回来。


    她正要骂人,却看到许长宁带着苏明烨走了进来,只好放下袖子,怕方才的动作被许长宁看到要挨骂,赶紧拉着卫迟风灰溜溜地跑了。


    “鹤一……”苏明烨看江鹤一毫无意识地躺在榻上,榻边还有一盆血水,心惊不已,忙奔至榻边,一手把脉,一手去打开药箱,急着要给江鹤一解毒。


    可他尚未打开那药箱,动作便顿住了。


    这脉象……不对……


    苏明烨一时不敢相信,又探了江鹤一的呼吸,又把脉许久,脸上急色才渐渐褪去。


    江鹤一的呼吸平稳,似是熟睡,体内不仅无毒,从前埋下的病根,竟也好了不少。


    苏明烨多年来都想要为江鹤一调理身体,可他没有名贵的药,江鹤一更是隔三差五便挨打受伤,落下的病根便越来越深。


    如今江鹤一咳出这些淤血,日后体内血液流通便会愈发通畅,眼下他手心的温度也比往常暖了许多。


    “如何,还有救吗?”许长宁坐在一旁悠悠道。


    苏明烨端起一旁的药碗嗅了嗅,心中恍然,虽说许长宁套了他的话,可总归是没有伤害江鹤一,已算是幸事了。


    只是她为何,要散播江鹤一中毒的消息?为了掩人耳目?


    苏明烨未细想,先恭敬地跪在许长宁身前,行了一礼。


    许长宁摆手让他起来:“行了,你这一把骨头也是脆的,跟他差不多,别总是又跪又磕头的,万一有个好歹,你们燕大皇子殿下醒了,还要找孤算账,他这嘴,可真够毒辣的。”


    “这孩子只是嘴硬,若他知晓殿下之恩,定不会再如此。”苏明烨忙为江鹤一说话。


    江鹤一说话如何难听,他一清二楚,看来许长宁也早有领略。


    可为何江鹤一屡次得罪许长宁,她对江鹤一的态度却是这般舒缓?


    这一句面无表情的话,竟叫他听出了几分……嗔怪……


    莫不是这皇太女殿下,当真看上这臭小子了吧?


    苏明烨犹豫片刻,再度伏身,问:“小人斗胆,想问殿下此举是何用意?”


    “孤不要弱不禁风的棋子。”许长宁站起身,扶起了苏明烨,“你回去吧,只当他身中剧毒,无事莫要离开静思院,有人要给他下毒,便有可能给你下毒,孤的人会看着,你自己亦小心些。”


    苏明烨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江鹤一,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在关上门那一瞬,他透过门缝,往里偷看了一眼。


    许长宁行至江鹤一的榻边,竟坐了下去。


    看到她望着江鹤一的眼神,苏明烨心中那丝顾虑,忽然便烟消云散。


    那眼神,他也曾见过。


    在周徽音望着他的眼中。


    是那般的……温柔缱绻……


    如此安睡的江鹤一,让许长宁感到恍惚。


    没有怨恨的眼神,没有刺耳的恶言,就像前世一般,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许长宁缓缓在他身边躺下,侧身望向他的睡颜,抬起手,肆无忌惮地轻描他的轮廓。


    从前每次醒来,他都已经离开,或是已戴上面具,他是那般谨慎,乃至六年间,她都未曾见过他的面容。


    她的指尖,最后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


    犹如被烫着一般,她的指尖轻颤。


    前世……他也有这泪痣吗?


    还是说,前世之苦,化作了一滴不灭的泪?


    许长宁稍稍倾身,一吻轻落在江鹤一的眼角,如他从前吻去她的眼泪那般,轻轻触碰,久久停留,留下了她双唇的温度。


    “云止……好好睡一觉吧……”


    她微微蜷缩起身子,把冰冷的手放入昏睡的江鹤一手中,在阳光落了满屋的时辰,阖上了眼。


    *


    自从命人收买严伯钧身边的一个太监去给江鹤一下毒后,谢筠便一直留在宫中,时刻等待消息。


    他近日收到的所有消息皆称,江鹤一已昏迷多日,而东宫一筹莫展,就连从东宫出来的苏明烨也面如死灰,回到静思院后便再度一病不起。


    且那日许长宁将江鹤一从司训房接走时,许多人目睹江鹤一的模样,那面色惨白得,说已是尸体一具都有可能。


    那名负责转交毒药的侍从回禀道:“可惜太医署已被封锁,我们的人无法亲自去东宫确认江鹤一的状态,但那日在司训房,他们把过江鹤一的脉,确认他已中毒。”


    谢筠颔首:“那便足矣,那太监与调制毒药的太医,处理好了吗?”


    侍从低声道:“太医本是我们的人,在动手前已经处理干净了,只是那太监是严相的人,有些麻烦,需得营造自尽的假象,不过手下的人已在行动了,他活不过今夜。”


    谢筠长长舒出一口气:“甚好,确保那太监可以牵连出严伯钧。”


    他起身对仪容稍作整理,在一旁候着的谢伍见状,动手帮他卸下身上所有配饰。


    “向老爷禀告此事之前,公子莫忘了一事。”谢伍提醒道。


    “自是不会忘。”谢筠看向那侍从,侍从当即意会,答道:“公子放心,我已命人救助了两名乞儿。”


    谢筠朝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杀两人,便救两人,平衡之道,向来是谢望松最看重的。


    而谢筠他自己,便是因这平衡之道才存在的人。


    “对了伍叔,稍后你让人挑选几副上好的补药,给东宫送去。”谢筠低下头看自己的衣襟是否平整。


    谢伍走到他身前,为他拉直衣襟,有些担忧:“老爷说殿下分明是在挑衅我们……公子赠药,她可会领情?”


    “严伯钧那老东西,一直暗中想要扶植新储君以替代她,眼下,他又毒害了许长宁亲择的翊圣郎,许长宁若是聪明,便应当知道,那老东西对她的威胁更甚。”


    谢筠冷笑一声,“她在朝中,绝无可能与父亲和严伯钧同时作对,而她唯一可向谢家示好之法,便是重新选择翊圣郎,我赠药于她,便是给她一个提醒。”


    他能看出,谢望松肩上与日俱增的重担,世家的贪婪,逼得谢家不得不夺取更多。


    左相之位,已填不饱他们的贪欲。


    可父亲不宜直接摄政,如此难得民心,唯有他以翊圣郎、日后的皇夫之名,为父亲在朝中行事予与最大方便。


    谢筠走到屋外,望着东宫的方向,沉声道:“但若许长宁不识相,便休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


    翌日,许长宁再度踏入司训房,一身明黄色衣裳,明媚如阳,神色却极为阴沉逼人。


    她得到消息,卫率已找到江鹤一下毒之人,此人是严伯钧身边的一名太监,只是这太监已畏罪自尽。


    严伯钧匆匆赶来时,一声“荒唐”尚未喊出,便被许长宁当众揪住了衣襟。


    许长宁满眼愤怒,严伯钧亦没有好脸色,甚至恼羞成怒意欲还手。


    在场的谢望松忙出手阻止,缓声劝许长宁冷静。


    许长宁并未松手,而是揪着严伯钧去了停放那太监尸体的屋子,砰一声关上了门,声音与力道之大,仿佛那门要被震碎。


    严伯钧不悦地拨开许长宁,动手整理衣襟,不悦道:“殿下倒是演得开心,让老臣的颜面往何处搁?”


    “演得不真切,如何骗过谢望松?”许长宁一脸无辜,负手行至白布覆盖的尸体前,“他要陷害你,孤可是为严相在谋划。”


    “说得好听!”


    严伯钧冷哼一声,也走向那具尸体,怎知白布之下的人猛地坐起,给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抬手便给那太监劈头盖脸来了一掌,低骂道:“你要吓死我吗!”


    “相爷……”那太监跪地行礼,他的脸色因为涂了伪装而惨白,连眼底乌青都像极了死人,此刻痛哭流涕起来,愈发吓人,“奴才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啊!谢家那些混蛋,以奴才的老母亲威胁奴才,欲让奴才行下毒之事以陷害您,奴才宁死都不愿背叛您呐……”


    “那你为何接下银两和毒药?”严伯钧甩了甩被太监拽住的衣袖。


    那太监当即闭上了嘴,也不敢哭了。


    严伯钧愤愤道:“若不是殿下的人察觉,提前阻止了你,你要害死我!殿下的人救你,可我眼里容不下沙子,你就该死!”


    “相爷饶命啊……”太监吓得发颤,低着头求饶。


    “留着人证,总有一日可派上用场,孤已想好托词,为严相与此事撇清关系。”许长宁给那太监扔去一包薛竹铃准备的脂粉,“别哭了,自己去对着铜镜,将脸上的妆给补好了,若你隐藏不住,便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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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监连声应“是”,忙拿着脂粉走开。


    “此次是老臣欠了殿下人情,殿下此前威胁老臣一事,老臣便不计较了,仅此而已。”


    严伯钧高傲地捋捋袖子,“殿下莫要妄图借这一件小事,便让老臣相信殿下什么。老臣说了,你以一界女流之身,想要扳倒谢家,绝无可能,老臣自然不会对不可能实现之事施以援手。”


    言罢,他便转身要往外走。


    许长宁忽然低笑一声:“若孤说,十二年前和宁宴,有谢家的手笔呢?”


    严伯钧脚步一顿,沉思半晌,狐疑地看向许长宁:“可有证据?”


    许长宁垂眼,摩挲着薛竹铃今日为她挑选的玉镯,低声道:“孤得到消息,当年太医对七皇弟染上疫病的诊断,恐有端倪。”


    严伯钧顿时便没了兴致:“口说无凭,就算你所说为真,对方可是谢家,就凭你,也想找出证据?”


    “严相莫不是以为,孤封锁太医署这几日一无所获吧?”


    许长宁缓缓转身,脸上扬起一抹笑,“严相且等着看,看孤如何斩断谢家在这宫中的第一条毒蔓。”


    严伯钧望着她的神情,那般不容置疑,又是那般坚定,轻视她的话到了嘴边,忽然便说不出口了。


    他蹙了蹙眉:“这步棋,无论明里暗里,陛下这么多年都不敢下,你现在动手,便不怕谢家一口吃了你?”


    许长宁面不改色:“即便不动手,他们也迟早吃了孤,那便头破血流,看谁的骨头硬了。”


    她行至严伯钧面前,笑意中染上一丝威胁:“教习考核,江鹤一定会通过,严相届时,可莫要再添乱了。”


    严伯钧一时竟感觉被她的气势所压制,掩饰般清了清嗓子:“考核过了又如何?江鹤一羸弱不堪,能抵挡几次谢家的攻击?迟早死无葬身之地。你还妄想利用他,摆脱谢家对你婚事的操控?荒唐!”


    许长宁挑了挑眉:“那严相便再与孤赌一把,敢吗?”


    严伯钧瞪大双眼,好让自己看上去更凶:“赌便赌,我还怕你一女人不成?赌什么?”


    许长宁感觉被严伯钧喷了些口水在脸上,稍稍后退了一步,一边掏帕子擦拭,一边平静道:“若孤与江鹤一顺利成婚,严相便心服口服地做孤的臣子。”


    严伯钧猛地昂首,苍白的胡子也跟着一抖:“好!若你当真能走到那一步,我便算你有些本事,必定全力支持你扳倒谢家,登上帝位!”


    *


    玉盘当空,月色清冷。


    薛竹铃早在许长宁离开司训房,前往太医署时,便被遣回了东宫,一直在等许长宁回来。


    当她终于听见动静,开心地去迎许长宁时,却被吓了一跳。


    许长宁那一身明黄色的衣裙,沾染了许多血迹,在夜里黑得瘆人。


    她带着一身的血腥味,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神色疲惫不堪,双眼还有些红肿。


    薛竹铃心急不已,仔细打量许长宁是否有受伤,许长宁握了握她的手,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随即往江鹤一所在的偏殿走去。


    殿下的手……好冰……


    而且她的神情……定是发生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薛竹铃咬了咬唇,想要追上去,却被身后的卫迟风轻轻拉住。


    “让殿下自己待一会吧。”卫迟风轻声道,“若你去陪着,殿下还要强撑着不让你担心。”


    薛竹铃扁扁嘴,没有再坚持,看着许长宁进了偏殿,关上了门。


    隔绝了所有人,许长宁才觉得浑身发软,几乎支撑不住站立。


    她在江鹤一的榻边坐下,握住江鹤一的手,闭上眼缓了许久。


    江鹤一手心的暖意,渐渐让她感到安心了许多。


    一场审讯,让她得到了线索,却也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生生在她心头撕开了一道血口子,剜心一般地疼。


    “云止……”


    “我好累……”


    前世即便有竹铃、迟风与崔皓陪伴,她也从未在他们面前流露出脆弱。


    她不能,亦不想,她要做他们的定神针。


    唯有在夜里,在他的身旁,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袒露疲惫、愤懑与恐惧,而他总会温柔地拥抱这一切,并好好守住这些秘密的情绪。


    若他在,该有多好……


    许长宁侧过身,望向在榻上安睡的江鹤一,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


    她俯下身,越接近他,便越被他熟悉的气息所包围,越是恍惚与冲动。


    他在呢……


    就在眼前……


    她的云止……


    许长宁与他额头相触片刻,微微侧头,要去吻他的唇。


    触碰到的瞬间,江鹤一忽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