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战友死了和看到战友死在面前的感受是不同的,同样,在混乱无法保身的环境里看到战友受虐和安静安全的环境里看到,体验也是截然不同。
若我方兵力十足围困对方,何不速战而胜。
那大概是这种情况下兵士的正常想法。
自然而然,下面的兵士会对上面的将领产生想法,心神去思考别的事情了,那放在山谷内的注意力便少了。
“这种情况下,我方部分精锐便可趁此机会攀爬峭壁至高地,趁机制造混乱。”
“例如——”
“几支火箭烧了对方粮草或是烧了对方营帐,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敌方将领会如何做?”
这倒还反问上他们殿下了。
高恩低下头,暗暗瞄了崔赢一眼,又把眼垂下。
李序沉吟片刻:“会分出一部分兵力去高地抓那几个捣乱的。”
“若是两边高地都有人呢?”
“那便分出两份。”
崔赢笑了:“具体多少人?”
“一边一百,两份则为二百,现在假设围住你的两边将领都派出了二百兵力,那围困你的还剩一千八。”
“好,那这般情况,你便没有别的做法?你的兵可还在里面惨叫呢,你的军心蠢蠢欲动,你便不稳一下吗?”
李序:“那便直接杀进去。”
崔赢:“浓烟弥漫,你确定要直接杀进去?你们可是在山谷两边,两边都杀进去,你确定不会自相残杀吗?”
李序:“那便一边杀进去,一边依旧固守。”
崔赢:“那你自己手下的兵会不会互相残杀呢?再者我这边精锐还在高地,我若让人往山谷中射带火箭矢,你一千八百人便都没有了。”
李序:“他们可以逃啊,再说,你那两百人便都能爬上去了?”
“现实和论战自然不同,无人可预测现实。”崔赢:“但是两百人可不算多,又都是骑兵精锐,爬上去剩个半数还是可以的,那这般情况下我便是以牺牲一百人杀死你方一千八百人,以一当十八了。”
李序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似乎被这个少年郎牵着鼻子走了,他一直在做他的假设,孰不知纸上谈兵终是浅,现实中的情况千变万化,不一定会按照崔赢预想所发展。
但发展的是好是坏,这又得看天意如何,若是十分倒霉,那敌方将领足够镇定、敌方军心甚稳,那崔赢先前所有都是白费。
想到这里,李序心绪平了些。
外翁出的题目还是难,不是崔赢这个年纪尚小的人能解决的,而且——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漏洞:“你这分明是诡辩,我方才题目里所言,敌方围困你的同时射箭,问你破局之法,你却没有提到射箭,你的回答是否已经偏题了?”
“纵深够,有遮挡,他射不到。”
“那万一纵深不够,也没有遮挡,他射到了呢?”
“那他便不会用射箭这种法子,而会直接冲进来围杀。”
“若敌方首领是个极谨慎的人呢,他怕折损士兵,便采用射箭之法。”
“那他也会先派斥候,因为他足够谨慎。”
“那他为了不折损士兵不派出斥候而直接射箭呢?”
“那我也可以燃起积薪制造浓烟遮挡视线。”
李序没话可说了,燃薪燃薪,这倒确实是个好法子,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
“那要是没有树木呢?”
“便燃草叶。”
“若是雨季,恰逢下雨,草叶无法点燃——”
崔赢都快无语了,这是一个ETC一样的贵族。
“若是雨季,那便没有三日水源耗尽的问题,你的假设不成立。”
李序点点头,颇为认同。
崔赢嘴巴都快要说干了,他砸吧一下嘴,摆摆手:“你快走罢,我不要你的鸡了。”
高恩在李序身后忍不住偷笑,这许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如此妙语连珠,虽说这样形容殿下实在是大不敬,但他还是觉得方才的情景便像是集市上斗鸡的两个小孩儿,只不过小孩儿斗的是鸡,这两人在论战。
“我觉着你这人不错。”李序开口。
且不说别的,便说这崔赢出身乡野、未曾读过太多书籍,却依旧能把他辩得如同朝堂上跳脚的文官,仅这一点,便值得他另眼相看了。
十六岁,比他家大郎二郎还小的年纪,都未及冠,却在立业了。
“你可有字?”李序忽然道:“应当是没有的,你才十六。”
“你要给我取字?”崔赢皱眉,被这大汉身后皱着脸做奇怪表情的无须男人吸引一瞬,又回转视线:“我能拒绝吗?”
便见得那面白无须的男人震惊地抬眼看着他。
那一眼里面的情绪崔赢无法识别,只能无视。
“不能。”李序笑,一锤定音:“我觉得有一个字特别适合你,而且适合你这崔姓,你以后在西北军,这个字也是一个祝福。”
“什么字?好听吗?不会是长胜吧?”
曾经阿父倒说过取字的事情,还列了几个,其中一个就是长胜,后来他自己又把那几个刻着字的木牍烧了,说要找身份更高、德行声望都好的贵宾来为他取字。
“不是长胜,是久安,山之崔崔,长治久安,山河之胜,便是久安,你听听,多好的祝愿。”
“这字太文静了,不适合我。”崔赢对这个字没什么感觉,或许他阿父会喜欢,毕竟他想找一个“贵宾”来为他取字,眼前人便是极大的“贵宾”——
沉默一瞬,崔赢话锋一转:“但我还是收下了,久安,崔久安,谢谢你给我取字哇。”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伤,回忆着幼时阿父的礼教,略微拱手一下。
李序一看,笑了:“你这是什么礼?”
“肃拜。”
“你这礼仪还得再学学,看着不像,肃拜礼可不是你这样做的。”李序摇头,又道:“况且,女子方行肃拜礼,你若行这礼,那便是娇儿了,若行肃揖礼,当站立才是。”
崔赢又站起来,草草地作了个揖,随意道:“便就这样吧,我这方面打小便学得不好,小时候我阿父因着这事用藤条抽我。”
李序好奇:“抽着了没?”
“我阿母护着,没有打着。”崔赢说起这事儿心情转好,颇为得意:“但其实不用我阿母护着我阿父也打不着我,他身体挺差,我五岁时他便跑不过我了。”
李序目露怀念:“我也被我阿父抽过。”
崔赢问他:“你躲过没?”
李序摇摇头:“没有,我几个哥哥都被抽,都没躲,我也不敢。”
崔赢随口道:“那你还挺惨的。”
李序道:“那时候还小,其实心里还是委屈的,大了倒没有小时候那么容易委屈。”
李序一言崔赢一句,两人竟就小时候的事情聊了起来,太阳一点点沉下去,霞光还剩下最后一点的时候,李序提出告辞,在他身后候着的高恩终于松了口气。
自从李序开始谈论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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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恩的眼角便开始抽抽,暗地里一直提着一口气。
殿下的阿父那是普通的阿父吗!那可是君王,是万万人之上的人物!殿下的阿父的事情,莫说说与他听,便是像这般听着殿下和旁人谈论他都是受怕的!
何故让他在此处待着,听这般磨人的话语,还听了这般久。
提出告辞的那一刻,高恩心头终于松快了些,看了眼同病相怜的符多符郡尉,见得对方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心内平衡些许。
还好,不仅仅他一人遭受如此折磨。
……
且不说李序三人回去时作何想法,便说崔赢这边,天将近黑时,卢弦和洪漆都还未回来。
他索性熄了篝火,拿着两只烤鸡串,拎着那一块熏肉往校场去。
一路上无数士兵被他手里的鸡和肉吸引,却又碍于和这人不相识而不好开口。
认识倒是认识的,前夜抢了兀牧虏马奔袭全城的年轻材官,据说身手极好,不过几息便杀了敌人夺得了马,但冷漠也是真的冷漠,问遍了周围人,都没有与他相熟的。
过路人目送他往校场去,忍不住问同伴:“崔大善人这是晚上也要练习武艺吗?”
同伴便笑:“有本事你到他跟前去叫崔大善人。”
过路人不依:“我又不愚,我到他面前去讨打?”
“你这模样,我便挺想打你。”说到这里,同伴又道:“先我在校场看到了卢伍长,想来崔赢与他们同伍,便是去寻他伍长的吧。”
……
崔赢瞧见两个人在校场的边上坐着喝酒,走近一看,果然是他们伍的卢弦和洪漆。
这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先前卢弦的生气是故意的,便就为了躲着他在这外头喝酒。他们伍比较神奇,陈酒虽名为酒,却不喝酒,洪漆、卢弦、黄元这三个人就是酒闷子,每每抱怨起烽燧戍守时提到的第一个点就是在烽燧不让喝酒。
卢弦作为伍长几乎没怎么离开烽燧,但洪漆和黄元这两个人有没有偷偷喝就不清楚了。
他瞧了眼两个人,特意绕到后面,想吓一吓他们。
“黄元死得太突然了,我本来以为再待些年头,等到我们都缺胳膊少腿的时候就一起退伍,没想到他突然死了。”洪漆咂摸着嘴巴里的酒味:“要说他这人呢,其实也不坏,除了好色了点、懒了点抠了点、平时还喜欢贪小便宜买东西老让我帮他付钱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缺点,怎么就死了呢,我都没见着他被杀死的场面,就看到尸体的头,老觉得有些不真实。”
卢弦啧一声:“死在你跟前你就觉得踏实了。”
洪漆还是有些惆怅:“死在我跟前还可以留几句话嘛。”
卢弦摇头:“过往又不是没聊过,他遗言不就是让我们去他父母面前吹他的丰功伟绩然后一分钱不给吗?要说这人也是奇怪,天天把前妻提在嘴巴,遗言却是气他父母,也就是咱见惯生死所以宽容,不然他这种不孝的行为可是会被大家吐唾沫大骂的。”
洪漆撇撇嘴:“他也没留钱啊,都放到集市上赌完了,要不便是给了女间的娘子,他又没剩什么。”
“还有战死的抚恤呢,不过这个又不是咱们能管的,且随缘吧。”卢弦摇摇头,抬手去摸放在身旁的酒,手指在草地上摩挲一圈没摸到,以为放到了更远的地方,手指摸索着前伸——
没有!
回头一看,最后一滴酒正慢悠悠从酒罐里滴下来,落入高瘦人影的口中!
“崔赢!好啊!你小子居然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