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然不愿与郦家众人打交道,借着蔺澜大闹一场的契机,她“病了”。


    病得下不了榻,见不了客。


    故而,直到探微入郦家的第五日,阮妈妈偶遇探微,她们才知,现今探微以韩娘子的身份住在府中。


    对此,阮妈妈极为忿忿,又暗暗琢磨——


    世间固然多巧合,可若巧得过于相似,便不再是天意,而是人为。


    遥想三个月前,她们从怡县回到上京,偶一日出府,于街上巧遇蔺探微。


    她凭着一张声情并茂的乖嘴,成功令对她家娘子生出怜悯之心。


    现今,阮妈妈探得,韩娘子被郦四娘子亲自接回府。


    说什么接回,依阮妈妈看,不过跟那日同她们街头偶遇唱的是同一出戏。


    阮妈妈不知,蔺探微使了什么手段,令魏国公与太夫人双双接纳她,不仅把人留在府中住下,还送给她一个见得光的身份。


    这个歪剌货,如何说她呢。


    贪得无厌的小浊物,巴掌大的人儿,心机深似海,胃口倒吞天。


    可这事儿细究起来,蔺探微的贪得无厌,倒帮了阮妈妈一个大忙——


    最起码,她家娘子的计划怕是没法实施了,也省得她惶惶不可终日。


    “妈妈发什么愣呀。”陆柔然丢下话本,烦躁叹气,“快去打听打听阿恒回来没。”


    “娘子莫着急。”阮妈妈安抚道,“若她回来,那洪婆子岂能不来回报。”


    陆柔然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空盏重重砸回桌面,一声脆响震得阮妈妈心口猛地一颤,继而听到她冷笑。


    “今日踏青,明日游湖,她如今倒逍遥自在的很。”


    自打得知,蔺探微住进郦家,陆柔然恨不得立即见到她,可如今蔺探微顶的是“全州韩娘子”的名头,陆柔然不好公然把人召来琢玉居。


    于是只得遣人一次次去兰隅居探信儿,回回换来的都是:


    韩娘子与四娘子去野外踏青了;


    韩娘子与四娘子去山涧垂钓了;


    大前日更离谱——竟随郦家兄弟姊妹们去了郊外别业,说要多住几日才回来。


    她在外逍遥快活,可苦了陆柔然日日煎熬。


    虽说借着病由,可阻挡郦隐搬来琢玉居同住,可他日日准时来点卯,当真烦得人心口发燥。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其实,他初初来时,陆柔然也曾想过,既然已成亲,不如暂且与他过日子试试?


    可他这个人,怎么说呢?


    当真连案头那盆栀子都不如。


    栀子尚能悦目闻香,他呢!


    人倒是玉琢般悦目,却只会木木坐着,来时问一句“今日好些了吗?”走时丢一声“好生休养。”其余时候便是一味沉默熬更漏。


    待时辰熬够,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半分温度没有。


    阮妈妈劝她,“郎君寡言,可再金贵的玉,一碰也出声响。您先稍掷一句,他再回一句,如此一来一往,话头不就活了。”


    陆柔然恼火——


    凭何要她先掷一句?


    难不成,他那是金口玉牙,一开就掉价?


    说穿了,不过是对她无话可说,懒得费半分口舌罢了。


    暮春的余晖透过雕花木窗,懒懒洒在青砖地上,陆柔然望着那团光晕出了会神,拾起话本,刚看几字,耳边传来阮妈妈略带兴奋的声音。


    “郎君来了。”


    陆柔然慵懒抬眼,几息后,一道浅云色身影,进入她的眼帘。


    他身着圆领袍衫,雅致浅淡的颜色衬得他肤白无暇,仿若一块美玉雕刻而成。缓缓而至的身姿,秀逸挺拔,当真应了那句:云间贵公子,玉骨秀横秋。


    屋内药气混杂着檀香,气味有些复杂沉闷。


    陆柔然斜倚在窗边的贵妇榻上,身上穿着件苏梅色襦裙,墨发松松绾就。见到郦隐进来,只淡淡抬眼一扫,便又垂下眼睫。


    似羞还冷,仿佛寒梅落雪,孤清冷峭。


    郦隐察言观色的能力尚可,且能看出她拒人千里的疏离。


    郦隐向来知情识趣,她拒之千里,他便止步千里之外。


    只是吧,他越端详她,越觉得甚是蹊跷。


    他不了解她的脾气秉性,深知不可凭一两日接触,给人盖棺定论;但自三朝回门之后,他越瞧她,越有种感觉——


    她已不是她。


    这种感觉荒唐的近乎可笑,念头浮起时,他甚是自我怀疑。


    如今她病了,身为夫君,于情于理都应关心照顾她。


    于是他日日过来,探病关怀之余,也悄悄验证心头那个荒谬念头。


    她并不主动开口,他若说一句,她也只垂着眼睫,简言应之。


    整整八日过去,他反复观察,除了确认她的确不待见他之外,其余仍还是直觉与猜测。


    至于不待见他的原因,郦隐已知晓。


    说起来,还要多谢邢昭昭那破绽百出的攀咬。


    从未想过查她,但他也相信,世上少有真正的空穴来风。


    溯她过去两年的行踪并非难事,只是事过已久,加之陆玠抹痕灭迹,已无法指证她,也查不出与她暗通款曲的男人是谁。


    可有一点确凿无疑,他远赴秦州的日子,她确实与旁人有了首尾。


    后因陆玠强势拆散,这才断了缘分。


    惨遭棒打鸳鸯,确实可怜。


    可当初若非她先青睐于他,陆玠的主意,也不会轻易打到他身上。他亦不必苦苦抗命,被迫远离阿恒,最终徒劳一场,再忍痛割舍全部念想。


    她可怜,亦可恨。


    她的苦源于她的轻浮滥情,见异思迁。


    他可怜,亦可悲。


    他的苦源于他的无力抗命,情难自己。


    他停在离榻三丈之外,不再靠近。


    “今日好些了吗?”郦隐的语调平淡如水。


    日日重复的问候,无异于例行点卯,了却一桩事务。


    陆柔然淡声回应:“好些了。”


    郦隐安静落座,静望窗外,一言不发。


    陆柔然斜倚软枕,垂首翻书,一派安然。


    沉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只余铜漏滴答,一声一声,绵延不绝。


    夕阳渐沉,将室内映得半明半暗,郦隐缓缓起身,仍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声调,同她说:“你好生修养,我先回了。”


    陆柔然依旧盯着书页,几息后,才慢悠悠“嗯”了声。


    眼看他转身,举步待走,陆柔然按捺再按捺,终按捺不住,脱口道:“听说府里来了位韩娘子?”


    门外阮妈妈闻言,呼吸一窒,一颗心瞬间跳至嗓子眼。


    “你还未曾见过她?”郦隐问。


    “未曾。”陆柔然并不与他对视,转头看向窗外,“我一直病着,祖母免我请安,这几日都未曾出过门。不过,阮妈妈遇到过她,听说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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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家阿恒长得极像。阿恒从掖庭出来了,你知道吗?先前我和她有所往来。”


    郦隐的视线自案头那株栀子上移开,落到陆柔然的侧脸,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脖颈挺出一道孤峭的弧度。


    一眼掠过,郦隐也看向窗外,“她就是阿恒。”


    “居然是阿恒?”陆柔然的声音染上惊讶,“她知道我嫁进郦家呀,怎么不来探望我?”


    “或许怕打扰你养病吧。”


    “只说句话,能如何打扰。”


    郦隐唇瓣微动,最终回以沉默。


    陆柔然等了半响,没等来想要的答案,一璧埋怨郦隐不上道,一璧主动要求:“听说她去翠山别业玩了?待她回来,知会她来趟琢玉居吧。许久不见,我甚是想念她。”


    郦隐说可以,“你好生将养,我还有事,先回了。”


    回应还未跳出唇边,耳边传来脚步声,点卯完成,他走得倒真迫不及待。


    少顷,他行至院中,余晖倾洒,那道秀影如霁月坠湖心,只堪隔岸遥看。


    ...


    自琢玉居出来,郦隐又去了趟松涛堂。


    太夫人对他迟迟未搬回琢玉居,颇有微词。


    他垂首听训之余,只得搬出陆柔然生病一事,言她想静养,待她病愈,再谈圆房之事。


    世人皆谓“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为人间悲苦;谁能理解,将两个互无情愫的人关进鸾帐,强迫他们敦伦,岂止悲苦。


    冷肉相贴,寸寸皆刑。


    郦隐想说,与牲口按颈配种,有何不同?


    然而,大抵无人能认同,理解他这个想法。


    因为,世间姻缘,本就不问情愫,只看婚书礼成。


    太夫人越训斥越激动,最后直接下最后时限,待陆柔然病愈,郦隐立即搬回琢玉居。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挥间又五日过去。


    即便“病情”还可拖延,陆柔然却再受不了,如坐牢般的窝居。


    只是她没想到,她甫一“病愈”,金嬷嬷便把郦隐的起居用物,一一搬来琢玉居。


    金嬷嬷代表的自然是太夫人,太夫人的意思婉转而明确——


    新婚燕尔,正宜琴瑟和鸣,岂有分居之理?礼当早日圆房,方不负鸾凤之盟,亦使郦家枝叶早繁茂,瓜瓞绵长。


    对此安排,最喜出望外的首推阮妈妈。


    为了帮着金嬷嬷张罗,她脚不沾地,里外穿梭,恨不能使出一身本事,只差送她与郦隐进鸾帐。


    “妈妈看起来极高兴呢。”陆柔然幽幽道。


    阮妈妈收敛无遮无拦的喜悦,赔笑道:“老奴是为娘子高兴。”


    “是么。”陆柔然换了个坐姿,她垂眸,一璧抚襦裙上绣的缠枝纹,一璧云淡风轻道,“若我已非完璧之身,妈妈也为我高兴吗?”


    “什么!”


    不亚于晴天惊雷,正正劈中阮妈妈,将她劈得那叫一个里焦外糊。


    “这是何时的事?老奴怎么不晓得!”阮妈妈跳脚。


    说毕,又想到从前娘子出门,也并非回回都由她陪同,顿时眼前一黑,踉跄两步,堪堪扶住桌角才不至于软坐在地。


    “妈妈这是高兴坏了?”陆柔然曼声问。


    阮妈妈悲伤捂脸,痛苦道:“老奴是愁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对啊,如何是好。”陆柔然说,“待圆房时,郦隐发现我非完璧之身,你说他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