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忍一忍,忍一忍，那么多人看着呢。
一切为了天玄宗。
不能给外宗留下一个天玄宗内部不和的印象。
乔青羽面无表情地为段瑜景带上花环。
灵墟峰其他弟子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我们没带花！”
“我这里有我这里有！”
“星云峰的你把花分我一半我就不排斥你了。”
“还有我还有我。”
“别急别急我这里有好多，还可以选择色彩搭配！”
“星云峰的你就是我异父异母异宗的好兄弟！”
师弟们的窃窃私语萦绕在耳边,乔青羽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结丹后过于敏锐的五感。
……真的不需要将他们的语气转折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蓝色和紫色更配还是和黄色更配。
乔青羽身心俱疲。
而后就听到了段瑜景的低笑。
紧接着,一截浅棕色的树枝出现在他面前，粉白色的小巧花朵与嫩绿的树叶簇拥在一起，生机勃勃。
“谢礼。”段瑜景笑弯了眼睛,“感谢师弟的祝福。”
那是一株桃花。
乔青羽盯着段瑜景看了好一会儿，也未从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看出什么，只伸手接过了那株桃花,“同门之间，犯不着这么客气。”
段瑜景知道乔青羽接受到了他的暗示,也受到了乔青羽的提醒。
同门。
段瑜景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笑容骤而灿烂。
他扭头,对乔青羽挥手，声音中满是笑意，“那就拜托同门师弟为我祝福了。”
“同门师弟”这四个字念得极重,乔青羽望着他的背影，眉心渐渐皱起。
手里的那株桃花泛着凉意,不似树枝的重量，是玉石雕刻而成。
乔青羽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倏地起身，“我去找师尊。”
刹那间，正兴高采烈挑选花朵搭配颜色的众人都停了下来，目光幽怨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乔青羽。
乔青羽：“……”
走，还是不走？
总感觉只要他的脚一抬,这些人就能把眼泪甩出来。
关键时刻，还是严禾旭站了出来。
“好的，大师兄，你放心地走，”他面容严肃，虽然在那奇奇怪怪的花环下，显得有些辣眼睛，但出奇的有魄力，“师弟师妹们有我。”
瞬间，那些幽怨的眼神就转移到严禾旭身上。
怨大于幽。
如果那些视线能够化为实质，严禾旭怕是要被扎成个筛子。
但是严禾旭临危不惧，视那些视线为无物，只与乔青羽保证道：“师兄，你信我。”
乔青羽抬脚，声音沉沉，“我信。”
严禾旭脑袋上花环的杂草都竖起来了，是一根枯黄的草，与严禾旭一头黑发格格不入。
乔青羽盯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伸手将那一根草压了下去。
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乔青羽摸了摸师弟的脑袋，以表亲近和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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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禾旭：“！”
虽然身后那些目光炽热的仿佛要将他活活烧死，但严禾旭毫不在意，他望着乔青羽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今天是如此幸运。
——得到了大师兄的祝福，打赢了第一轮，拿到了大师兄亲手所做的花环，还被大师兄亲手戴上，最后还得到了大师兄的摸摸。
呜，大师兄最信任的师弟非他莫属，谁也抢不走他的地位！
与这些比起来，被师弟师妹们“怨恨”又送得了什么呢？
目送着乔青羽远去，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严禾旭才有些怅然地收回视线，扭头与师弟师妹们对视。
感谢大师兄的教导，严禾旭想，在无数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他甚至还可以笑得出来。
“行了，”严禾旭扬了扬眉，“不用这么看我。”
“好像你们刚刚能去拦师兄一样。”
“师兄想要做的事情就先让他去做。”
“我们的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看不到？”
“晚上去找呗，”严禾旭伸手扶了扶脑袋上的花环，“又不是不知道师兄住在哪。”
“还能多说会话。”
灵墟峰的弟子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哦，他们随时可以去找大师兄，干什么便宜了星云峰怀月峰的人？
星云峰的修士：……你们刚刚不是这么说的！说好的异父异母异门的好兄弟呢！
安抚好灵墟峰的弟子们，严禾旭只觉得自己腰板都能挺直了。
看，他已经是个合格的二师兄了呢。
他侧头望向天玄宗的方向，晦涩于眼底起起伏伏，最后归于安静。
……哪怕大师兄不在宗门里，他也能守好灵墟峰。
他发誓。
*
乔青羽回到顾长风洞府时，方承璟还没走。
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像是在对峙。
乔青羽脚步一顿，略有些犹豫地看向顾长风，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谁知道顾长风微微颔首，语气淡淡，“人来了，你自己问吧。”
啊？
乔青羽还没消化这句话，就听到方承璟低沉的声音。
“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朝凤山看看吗？”
“朝凤山？”乔青羽重复着这三个字，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在神明梦境中，那个美丽而梦幻的大鸟。
神兽凤凰。
“朝凤山下有一个小村庄，叫朝凤村，他们自认为是神兽凤凰的使者。”方承璟言简意赅地介绍。
乔青羽果然有了兴趣，问道：“你是去找那个村庄里的人？”
“不是，”方承璟摇头，“那个村庄里已经没有人了。”
“魔修？”乔青羽表情骤然凌
厉起来。
方承璟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二十多年前，魔修袭击了那个村庄。”
乔青羽：“……”
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去探查朝凤山？
是朝凤山发生了什么又不方便说？
乔青羽侧身望向顾长风，带了点询问的意思。
他自然是想去的。
但在师尊这里，怎么也要询问询问师尊的意见。
刹那间，顾长风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是乔青羽的师尊。
他和乔青羽的关系，是永远都不可磨灭的。
方承璟在他面前张扬？呵。
“看我做什么？”顾长风扬眉，面色虽冷淡，但语气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了，“你想去就去。”
方承璟静静地凝视着乔青羽，没什么表情，他眼睛很黑，五官又有些棱角，这时本应显得危险而难以接近，但乔青羽偏偏就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读出六个字——求求你，一起去。
像那种明明在意到不行、却绝不肯表露出的猛兽，只用长长的尾巴卷住你的脚踝。
乔青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深黑的巨犬。
真了不起啊。
乔青羽注视着脑海中那只大犬，忍不住为自己鼓掌，嘲讽的。
——当着师尊和敛光剑尊的面想这些，他是不是该感谢修界没有读心的术？
“我去。”乔青羽开口，语气平平，毫无起伏。
任谁都看不出他脑内剧场是多么活跃。
方承璟对他浅浅一笑，伸手过去，“那走吧。”
乔青羽：“这么快？”
“不快了。”方承璟垂下眼帘，“我已经等很久了。”
乔青羽倒是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我和师尊有话要说。”
方承璟楞了一下，“……需要我回避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乔青羽的错觉，他只觉得方承璟那双漆黑的眸子都黯淡了下来。
但——
事关宗门首座大弟子，又只是个猜测，他只能告诉顾长风一个人。
乔青羽道：“需要。”
方承璟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他扭头向外走，推开洞府大门之时，下意识地侧身向后看了一眼。
正对上顾长风那张连眉梢处都写满春风得意的脸。
……可恶。
秘境之后和段瑜景的那段对话，乔青羽早早地就说给顾长风听了，现在将那株桃花拿出来，顾长风也微微皱起眉。
为什么是桃花？
虽然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去解释桃花，但很多时候，需要你去找理由来解释，本身就意味着不对。
顾长风仔细检查过这株桃花之后，问：“你怎么想？”
【桃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饮酒吧。】
【我不喝桃酒。】
曾经和段瑜景的对话还回荡在耳边，乔
青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不知道。”
“但是，”乔青羽目光复杂，“我不觉得，段师兄会说一些无用的话，做一些无用的事。”
“我总感觉，他要有大动作。”
顾长风闻言，并未对乔青羽这番话做什么回应，只道：“也有可能是他故意逗你。”
“秦叶初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多少随了他的性子，有些恶趣味。”
“不过，”不等乔青羽回应，顾长风微微叹息，“为人师的，总是更信自己徒弟。”
乔青羽一怔，顾长风收起那株桃花，“这个就先放在我这里吧。”
“放心，”顾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你回来，会看到一个安然无恙的天玄宗。”
他下巴微抬，语气矜持，“修界这几百年间，第一次宗门大比，岂容人破坏？”
眼角细微处，尽是睥睨。
为了预防魔修搞事，他们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段瑜景不过一个筑基期，如今金丹元婴几十人驻守，他又能搞出什么事？
乔青羽也放下心来，指了指洞府大门，“那我去朝凤山了。”
顾长风点了点头，见乔青羽抬脚要走，他突然道：“等等！”
乔青羽扭头，一个乾坤袋向他袭来。
顾长风摆手，“总不能白拿你一株桃花。”
乔青羽笑了，他道：“谢谢师尊。”
顾长风瞪他，“和师尊还说谢？”
但是在乔青羽转身离开之后，顾长风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唉，他的徒弟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乔青羽和方承璟御剑飞向朝凤山。
方承璟主动道：“之前在凌家，抓到了很多魔修。”
“其中一个魔修说，他们的王会在凤凰血液中诞生。”
“所以才要去朝凤山。”
乔青羽上来就被方承璟扔了个爆炸性消息，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道：“哦。”
就……这……？
方承璟眨了眨眼，有些泄气。
乔青羽被他盯得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方承璟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打直球，“你和顾长风说了些什么我不能听的啊？”
乔青羽：“……？”
刹那间，乔青羽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哪里怪怪的了。
……方承璟这不就像小孩子交换秘密吗？
多大了？
乔青羽哭笑不得。
他道：“你都说了是你不能听的。”
方承璟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交换，”他干巴巴道，“行不行？”
还真是小孩子交换秘密啊！
乔青羽想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
方承璟：“？”
发生了什么，让小白羊这么开心？
想不出来。
没发生什么啊。
方承璟往身后望了望，眼底闪过恍然大悟。
——绝对是因为离开天玄宗离开顾长风，小白羊才这么开心的！
果然小白羊不喜欢那里。
一定要及时把小白羊从不喜欢的地方带走。
方承璟想，雪山就不错，小白羊喜欢，可以带他多去几次。
*
天色渐暗。
乔青羽住处附近藏着两个人。
“乔青羽真的会来这吗？”季华秋语气不大好。
“当然，”路绍远强压下心中的不爽，“乔青羽渡劫结丹，参加不了宗门大比，不回自己的住处回哪？”
季华秋沉默片刻，“之前乔青羽不住在这里。”
他和乔青羽“偶遇”的地方，离这里可远了。
路绍远自然知道季华秋说的是哪里。
想到乔青羽有一段时间和严禾旭住在一起，他的表情就有一瞬间的扭曲。
“那是意外！”
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但路绍远很快也意识到了，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将音量压了回去。
“那是严禾旭的住所，乔青羽只是需要和严禾旭交接些事情，才住在那边的。”
是吗？
季华秋扬了扬眉，还没来得及质疑，就听路绍远道：“也不能说是住。”
“筑基期修士又不需要睡眠，住什么？”
“不过是在处理事情罢了。”
教科书般的自我安慰。
季华秋心里冷笑，但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他凛然道：“他现在结丹了，更不需要休息。”
“那他还回住所干什么？”
路绍远身体一僵。
他陷入固定思维了，以前乔青羽和他分开，就只会回住所，方便他找。
但现在……
季华秋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真的是疯了，竟然信了路绍远。
他自藏身的地方站起来，还未来得及走，就听到路绍远惊喜道：“有人来了！”
季华秋利落地缩了回去。
但来的人不是乔青羽。
而是浩浩荡荡的灵墟峰弟子大军。
手里还拿着颜色各异的鲜花。
——大师兄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