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没有把小章鱼当成普通的章鱼来看待。很显然,普通的章鱼不会说话。


    当小章鱼一天天长大时,明微也想过,万一小章鱼长太大了怎么办,为此她还特地上网查了世界上最大的章鱼。


    她参考着北太平洋巨型章鱼,心想,要是小章鱼长这么大,她努努力也是可以养活它的。


    她也没想过那是否是一种过度自信,她当时想就先这么着吧,反正小章鱼不可能长这么大的——


    然后,出乎意料。过于出乎意料了。长得跟半间卧室那么大。也许一天喂一个她自己,才能养活它。


    明微陷入迷惘。她总不能真的拿自己喂它。


    “明微——”它憨厚老实地又喊了一声,乖巧地,或者说是老实地蹲在那里。明微也不太清楚它是不是在蹲着,它就停在那,就像一根擎天柱。


    “我觉得我可能养不起你了。”明微冷静地掏出手机,决定报警。


    其实早该这么干了。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竟然养它养了那么久。


    “明微,明微!不!”巨型小章鱼着急了,浓密的腕足慌张、不知所措地蠕动、起伏。


    当明微举起手机,它情急之下,拉住了明微的腕。


    明微很震惊地看着那根腕足,比自己的小臂粗上好几圈,就这样握住了她的腕,轻轻地拽着她。


    明微随着这股力道往前踉跄了几步,手机掉在了地上,她也顾不上捡。


    就要和怪物撞上了,明微下意识闭上了眼,砰的一声,额头撞上了一堵肉墙,很柔软,有弹性,明微的脑子像在脑壳里回弹了两下。


    馥郁、甜蜜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像掉进了蜜罐里。明微终于发现,原来这个味道来自于眼前的家伙。


    许多根腕足从身后裹住了她。那些腕足粗细不一,但最细的那根也粗得夸张。它们交错地按住明微的腰、背。


    明微的脸不得不紧贴着它的身体。


    它的身体冰凉、潮湿,她能听到表皮之下涌动的血液,搏动的心脏。


    明微逐渐平稳了呼吸。


    后颈痒痒的,某种沾着黏液的柔软,轻轻地拨弄着那里,偶尔会稍稍吮吸。


    她感觉出那是一条不同寻常的腕足。


    “小章鱼?”


    “嗯……”它哽咽着答应。


    明微心情复杂,她那么可爱的一条章鱼,变成了那么大只。


    “你先松开我,我先去上个学。”明微冷静地说。


    小章鱼果然松了手。


    明微深吸了一口气,不小心吸了满鼻腔齁甜的味道。


    她冷静地洗漱,换衣服,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出了居民楼,太阳光打在脸上,明微依旧感到虚幻。连挂在天边的太阳,都显得假了,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教室,明微面无表情地坐下,同桌拉着她说话。


    同桌:“同桌我今天路过河边,看到有人钓到好大一条鱼。”


    明微:“我也看到了。”


    同桌:“你也看到了,是不是很大?”


    明微认真地点头:“是很大,超大。”


    放学,原本约好了今天去明微家复习。明微想了想家里那只庞大的章鱼,找了个借口,推迟了复习计划。


    路上,明微握着手机,本来早就该报警的,从离开出租屋那一刻起,她就该报。这么奇怪的生物,必然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但不知为什么,她拖到了现在,并且还有要继续拖的意思。


    她拖到了回家。


    小章鱼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接她。想想也知道为什么,它现在估计被卡在卧室里了,根本动不了。


    早上离开前,她特地关上了卧室门,担心它跑出来,虽然无论是担心,还是关门的动作,都是多余的。


    她停在门口,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开门。


    庞大的小章鱼依然“顶天立地”地擎在那里。看到明微,它那双豆丁眼——长这么大了居然还是豆丁眼——闪烁着雀跃的光。


    它也许想扑上来,扑进她的怀里,对她又贴又蹭,但它现在的体型不允许。所以它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条腕足,又小心翼翼地缩回去。


    一人一鱼四目相对良久。


    “你饿吗?”明微突然问。


    小章鱼没有回答她。


    明微转身走向厨房,煮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端过来,全放到小章鱼的脚边。


    “吃吧。”明微坐在床沿。她不打算吃。反正是小章鱼在这里的最后一顿了,让它吃饱饱的吧。


    她也不确定两碗面条够不够,她只有这些了。


    小章鱼看了看面前的面条,看了看明微。一根腕足缓缓地伸出,卷起碗的边沿。


    明微低下头。本能地想逃避看它如何进食。明明她以前最爱看它吃东西。


    一只碗伸到了她的面前。担心她嫌弃它,它还特意换了个拿碗的姿势,换成了托着。


    “吃!”


    视野里蒙上了一层波动的浪。明微迅速眨着眼,努力地让眼泪风干。


    她抬头看了一眼小章鱼,接过碗。


    见她接过去,小章鱼这才缩回腕足,心安地吃东西。以前它会伸出一只腕足卷着吃,现在它则是同时抬起数条腕足,哗啦一下淹没碗,蛄蛹了几下,再吐出一只空碗。


    舔得很干净,有种不需要洗碗的错觉。


    明微喉咙堵得慌。她不是会用吃饭这种事惩罚自己的人。哪怕是没考好,她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可是现在她真有点吃不下去。


    要送走它……吗?


    明微躲到厨房里吃面,今天的面有点咸。


    她洗过澡,上床睡觉。


    关上灯,她能听着自己的呼吸,总觉得今晚少了什么。


    “晚安。”小章鱼乖巧地说。


    哦对,晚安。明微想像平常一样,跟它说晚安,但明微发现,她的眼泪就在那里,就等着她开口,再狡猾地随着她的话一起流出来。


    明微埋进被子。


    闷闷地说:“小章同学,我要送走你,因为……因为我养不起你。”


    眼泪果然狡猾地流了出来。


    小章鱼好久没作声。


    忽地身上一轻,冷气裹挟着热气。明微下意识扭头,迎面看到了无数只腕足。


    它们轻轻覆盖在她的身体上,微微扭动,蹭着贴着,每一只腕足都是一只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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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微……”


    她听到它喊她的名字。它在努力地夹嗓子,但无论怎么夹,那低沉的嗓音总是会跑出来,跟着跑出来的,还有哽咽的声音。


    “明微……”


    “不。不送走。”


    “我。好养。”


    明微用胳膊挡住了眼睛:“骗人。”


    “真的。真的。”小章鱼慌乱失措,尤其明微表现出不想看它的模样。


    它移开她的胳膊。因泪水风干而紧绷的脸,就这样暴露在外。


    明微很没有安全,又要抬胳膊,反被它一把按在了脑侧。是略显强势的力道。明微有一瞬间的错愕,对它的某种印象在此刻被打破了。


    随后,一只腕足贴了上来。冰凉、柔软的触感。明微瞪大了眼,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哭。


    那只腕足正在抚摸她的脸,用的是尖端的部分,那里最柔软了,布满了小小的吸盘。每当泪水要从眼角掉出来,那些吸盘就会轻轻吻掉她的泪,再柔情地摩挲她的眼尾。


    明微逐渐停止了哭泣。她轻轻吸着鼻子,看向黑暗中,小章鱼就在那里,只是太黑了,好像和黑夜融为一体。


    但它就在那里,明微知道的。它还帮她擦眼泪。


    “怎么办,我要怎么养你。”明微干巴巴地自言自语,“你长这么大,我该喂你什么东西。”


    小章鱼着急了,它七七八八比划着腕足,“不。不需要。”


    “不吃。”


    “不行,虽然我穷,但我既然要留下你,不能让你饿肚子。”明微坚持认为小章鱼需要吃东西。


    小章鱼更着急了,它很难用匮乏的人类语言系统去告诉明微,它不需要吃东西也可以活。


    章鱼需要吃东西,但它不需要。


    因为它是一只跟其他章鱼不一样的章鱼。


    小章鱼不要离开妻子。


    不要。


    不要。


    不要离开妻子。


    这些话翻来覆去地占据了它的脑子。小章鱼急得眼泪要掉出来了。虽然章鱼并不会掉眼泪。


    被逼急了,小章鱼喊:“妻,妻子!”


    空气一时安静。


    “嗯?”明微认为自己听错了。


    一只腕足缠上了她的腰肢,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它拥她入怀。用可怜兮兮的语气,恳求道:“妻子。想和妻子。在一起。”


    明微嗅闻着浓厚的甜味,脑子发晕。也许是因为它的话。它叫她妻子。


    小章鱼缠得越来越紧,数不清的腕足环绕上来,每一根腕足都想要拥抱明微。


    明微有些喘不上气,抵住小章鱼的身体,轻轻推它:“有话好好说,先松手。”


    小章鱼乖巧地收回腕足,每一根腕足都颇为讲究地摆好,它规规矩矩地蹲在那里,两只豆丁眼满含期待地看着明微。


    明微坐在床沿,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章鱼老实地重复:“妻子。”


    明微:“……”


    她心情略感绝望。叫妈妈也行啊,再不济主人也好啊,为什么要叫妻子。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口味大众清淡,一点也不想和人以外的物种发展这种奇怪的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