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好像一点也不怕身边的坏女人,当着她的面,倒在驴车的板子上,陷入安详的睡眠。


    老板娘自认也算心狠手辣之辈,却在这个双目紧闭的小仙女身边,连句狠话也不敢说。她用毒还算一把好手,武功就稀松平常,刚才就被那一手绝妙的暗器震慑住了。


    驴子还在慢悠悠拉着车向前走,前方是一片乱葬岗。


    小镇里死了的,无人帮忙入殓的尸体,挖一个坑扔进去,是最方便的选择。不过近来没有新鲜的尸体,味道也不算重。


    ——今天要多出来至少两具,她那两个倒霉的手下,不用想也知道死定了。


    老板娘的脸色就跟死人没有区别,过了好一阵,偷瞄一眼似乎已经熟睡的少女,她颤巍巍伸出手。袖中的刀片轻轻滑出来,贴近少女的脖子。


    成了!老板娘心脏猛地一跳,不敢相信竟然真叫她偷袭成功了。


    “手再往下一点,那里才是动脉。”恶魔低语道。


    她说话时无疑是温柔的,像是一场教学,而她是主导的老师,手里夹着刀片的,是她不中用的实习生。


    老板娘咬牙切齿照做,强硬地命令道:“吃下去!”


    送到她嘴边的药丸,闻起来有些香甜,薛灵素不明所以地说道:“麦丽素吗?”


    恶人没功夫和她啰嗦,直截了当趁她说话,将药丸粗鲁地塞进她嘴里。这药看着大拇指那么大一粒,吃到嘴里却入口即化,根本不给她吐出来的机会。


    薛灵素不由得眼前一亮,小小一个边陲小城,没想到是卧虎藏龙。


    “什么药呀,你做的吗?”她好奇地问道。


    这语气太像面试现场了,老板娘怒极反笑:“好玩意,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本也不是值得隐瞒到最后的底牌,说出来一定能吓小姑娘一跳,但老板娘现在却一点也不想说出来了。


    敌人越是想知道什么,就越是不让她得偿所愿。这就是老板娘最后的倔强。


    “好的嘛。”薛灵素娇娇软软的声音懒散地说着,突然之间脸色就变得泫然欲泣,一只手慌乱地握住老板娘夹着刀片那只手,嘤嘤苦求道,“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把钱都给你……”


    【演得不错,变脸很丝滑。】系统都不禁要称赞一句,进步巨大。


    薛灵素当然知道自己的变脸效果拔群,因为这位老实的老板娘,从手到脸到身体,都僵硬了。


    现在到底是谁放过谁?


    老板娘有很多句脏话要讲,却违心地说道:“钱我当然是要的,但我更要看着你死在萧十一郎面前!怪就怪你找男人的眼光太差,夫债妻偿,你该死。”


    她的手一动,刀片就在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有一股强大到无法忽视的杀气,就在两人附近蔓延。老板娘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恐惧令她的眼神都发直。


    她再也没机会说话了,一把飞掷而来的刀,结束了她罪恶的一生。


    薛灵素柔弱地倒在原地,梨花带雨的瞧着从一旁绕出来的人。那人一双眼睛既大且亮,似乎燃烧着无穷的生命力,黑发披散在肩上,一根布条松松扎起,一身阴沉的黑衣,可怕的气势却不敌眼中的笑意。


    阳光开朗大男孩。


    薛灵素脑海中冒出这几个字。


    “听说我的女人被抓了,就是你……”他打趣的话才说到结尾,语气词还没说出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就撞进他胸口,“……吗?”


    他姐姐风四娘曾经说过,他虽然武功还不错,但还没吃过女人的亏,所以还不能算真正的长大了。那时他怀疑,这就是风四娘想出来的借口,这样她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干活。


    这个回忆在他脑中闪回过一瞬,下一刻就被抛诸脑后。


    因为这位姑娘,把脑袋埋在他胸口,轻声啜泣着说道:“大坏蛋,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要死了……”


    他的姐姐没要告诉过他,当一个女人撒娇似的哭泣时如何安慰。


    但又一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如果一个女人叫你大坏蛋,那她的意思多半是反着来的,比如说小冤家之类的。


    萧十一郎不知为何,背后一阵寒意,心都悬起一瞬,这异样亦是令他不知所措。


    “等等,姑娘你是谁?”他狼狈地把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拉远,浓眉大眼看着她,疑惑地问道,“我不认识你吧?”


    岂止是不认识,简直是闻所未闻。


    薛灵素却惊愕又委屈地看着他,反问道:“我是你隔壁邻居家里的青梅竹马呀?你当年自己说要娶我的,现在是不认账了?”


    这个说法,不仅让年轻的萧十一郎大为震撼,就连见多识广的系统,也是始料未及。


    她也是真的敢编,好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青梅竹马。


    “可是,无凭无据的……”萧十一郎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对方在说谎,可她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孩子,只看打扮就和这小镇格格不入,孤身前来又能图他什么?


    关键还是薛灵素说话时的态度,好像是确有其事,一点也没有说谎被拆穿的心虚。


    不确定,再看看。


    薛灵素拿脑袋气冲冲往他胸口又是一撞,幽怨地说道:“你就只知道要凭证,我就是死了你也不关心是吧?她刚刚喂了我毒药哦,说不定马上就毒发了。”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吓。萧十一郎忙问道:“什么毒药?”


    薛灵素欲诉还休地看他一眼,遗憾地说道:“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刚被你杀了。”


    萧十一郎被她看得心里发慌,冷静下来瞥一眼地上的尸体,如果是毒药的话,一般用毒的人都会备上解药的,虽然不一定是随身携带。


    “你现在是什么症状?”他严肃地问道。


    薛灵素眨眨眼,拉起他的手放在额头上,慢慢说道:“头有点晕,你看我会不会在发烧……”


    像是嫌萧十一郎的手发烫,测得不够真,薛灵素又垫着脚贴了贴他的额头,问道:“烫么?”


    “烫。”他怔怔地说道。


    简直像是要把他的脑子一起烫坏了。


    【这波操作还行吧?小样,他还不被我迷死?】薛灵素心里的得意,也只能在脑子里对着系统炫耀,实在是人生寂寞如白雪。


    系统已经没眼看了,冷冰冰地说道:【太真实了,不像演的。他要是心跳过速猝死了,你就没得玩了。】


    那倒也是不至于,虽说玩弄纯情男人的感情不太好,但她的医术是如此高超,他想死也是死不成的。


    她的心理活动糟糕到了,假如萧十一郎会读心术应该会逃离地球的程度。


    习惯一心二用的白衣女子回忆起了老板娘死前说的话,再结合这个毒药的毒发症状,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是那种药啊。”


    【?】知道答案的系统抠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宿主能这么平静啊?世上已经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在萧十一郎惊诧的目光中,薛灵素竟然还能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她大概是想用强力剂量控制我的行动吧,那种药也算异曲同工……”


    见过的女人本来就不多,但萧十一郎已经能感觉到,这一个绝对是他遇见过最难搞的。因为他完全猜不出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十一郎哭笑不得,正想用更严厉的态度从她嘴里刨根问底。岂料薛灵素一点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自己主动交代道:“就是那种药啊!”


    看他一副懵懂的样子,她也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春天的毒药。”


    紧接着她就看见萧十一郎往身后一跳,差点跌进坑里,故作镇定地说道:“知道了,要我把你捆起来吗?”


    说出这句话之后,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杀意再一次袭来,这一次的时间也很短。应该是错觉,萧十一郎想道,毕竟这位从天而降的青梅竹马出现后,他的思考能力几度停滞,做不得准。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轮到薛灵素抠出一个问号。


    荒郊野外,附近就是小树林,一个中了药的女子,和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不是标准的本子剧情吗?


    她要不是看到萧十一郎通红的耳根,还以为她的魅力值低到负数了。否则怎么能提出这种不当人的要求呢?


    “我生气了。”薛灵素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黑衣少年,只能说出一个音符:“啊?”


    他的确是做了一个正直的好人该做的事,可惜他遇到的人不是个好人。所以一分钟后他被捆成了一个粽子,扔在驴车上。


    绑匪十分贴心,生怕影响他的粽生体验,甚至贴心地在绑绳子的时候,换了好几种花样,直到他满意为止。


    “我可以跟你回家吗?”对方的态度十分礼貌。


    当然这个时候他说“不能”,等待他的下一句话也是不出意外。


    “不愿意?那我也不介意拖你进林子哦。”小魔女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救命!老姐救命!


    是礼貌的绑匪,或许在解开衣带的时候,还会礼貌询问“我可以拆开看看么?”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两人渐渐远去,树林里一棵两人合围的大树,轰然倒塌,杀气四溢,连鸟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