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歇了工,林晚抓起桌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往里头扔了点晒干的婆婆丁,冲上开水就溜溜达达出了门。
村西头,卫生所门口的大槐树底下,林晚摸了一把小马扎,往那儿一坐。
学着村里头那些纳鞋底的婆娘们,眯着眼睛晒太阳,时不时慢悠悠嘬一口自制婆婆丁特饮。
王秀兰从旁边路过,看她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小晚,你这是干啥呢?学人家老大爷晒太阳?”
林晚把缸子一放,一本正经开口:“嫂子,你这就不懂了。我这不是晒太阳,我这是在采天地之灵!”
王秀兰更懵了:“啥?采啥气?”
林晚指了指卫生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说:“你瞅瞅顾医生,文化人,那是文曲星下凡。”
“卫生所这地方,天天有他坐镇,这福气是最旺的。我要在这儿多待待,多占点福气!”
“这福气多了,脑子都能变灵光。以后咱们跟人谈生意,我不也能多几个心眼?”
王秀兰被忽悠的差点瘸了,晕晕乎乎就往家走了。
林晚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我这优秀的好大儿太能招蜂引蝶了。
虽然我还没跟未来儿媳妇接触上,那也不妨碍我替她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把这些桃花劫都给掐了。
她眼角余光一个劲儿往卫生所那瞟。
那缸子里的水喝了一口又一口,她自个儿都没尝出啥味儿。
正寻思着,村里的王小红就端着个碗,从小路上红着脸走过来。
林晚眼尖,一眼就瞅见她端的那碗里,躺着两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那蛋卧得极好。
白嫩嫩的在碗里微微晃动,漂在红彤彤的糖水里,上面还撒着几粒黑芝麻,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啧啧,这王小红上次给顾景舟送手绢被拒绝了,咋还越挫越勇?这是又来送吃食了?这毅力!宿主你可得好好学学!】
——啥玩意儿?你之前咋没给我说这事儿呢?差评!我要投诉你!
【????宿主,我劝你善良!这小事儿你都不放过吗?你真是饿了!本瓜才不会给你送温暖呢!】
——切!小气瓜,还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林晚心里边吐槽边往上迎。
“小红姐,这是去哪儿啊?哟,糖水荷包蛋啊,这可是好东西,闻着都甜。”
王小红被她拦住,脸更红了,眼神躲闪着小声说:“我,我就是看顾医生辛苦,给他送一碗补补身子。”
“啊?那可不成!”林晚把她拉到一边的树下,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王小红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林晚又凑近了些神秘说道:“我听说啊,这顾医生在城里,有个处得不错的对象,家里都见过了,听说是门当户对的,就等着他这边下乡结束回去领证呢!”
王小红的脸瞬间就白了,端着碗的手也抖了一下。
林晚看火候差不多了,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你想啊,你这么冒冒失失送进去,万一让人家误会了,多不好?咱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可不能掺和到别人的事里去,你说对不?”
王小红低着头紧咬下唇,没有说话。
林晚又于心不忍道:“小红姐,你这么好看,那可是咱靠山屯一只花呢!那稀罕你的人,从村头排到村尾呢!嘿,你说咱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不?”
她三言两语就把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给掐死了…
王小红虽说有些失落,可想到林晚对自己样貌的夸奖,心里还是很自豪的,点了点头,端着碗回家了。
——搞定一个。
卫生所里,顾景舟隔着窗户,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手里的书半天没翻动一页,那丝微弱笑意用书悄悄遮住。
当了两天门神,这又开工了,林晚忙的跟小陀螺一样。
白天她跟着嫂子们一起腌菜、装坛,还得推着车去县里送货。
晚上等大家都结束了,她还要就着煤油灯,把一天的账目理清楚,规划第二天的用料。
活儿干完了,几个嫂子都没走。
院子里一盏煤油灯亮了起来,秦书涵拿出珍藏的旧报纸和炭笔,分给几个嫂子。
大家围坐在石桌上,一个个趴在那儿,一笔一画学着认字。
这是林晚询问大家的意见,组织了一个识字课。
她请了秦书涵当老师,每天干完活,想学习的人自愿留下来,认真学一个小时。
“秦知青,你再给瞅瞅,我这''王''字写得对不对?”王秀兰拿这笔写得满头大汗,报纸上已经划了好几个墨疙瘩。
林晚刚算完帐,弓着腰就凑了过去。
这一看,笑得腰又酸了:‘嫂子,你这''王''字少了一横,成''工''人的工了。’
围坐的人们笑成一团。
王秀兰被说的脸一红,憨憨的挠头:“嘿嘿,工人好啊!我要是能当工人,那做梦也能笑醒!”
…
国营饭店最近催的紧,村长也找了林晚很多次,说是要在村里选个地址正式成立生产小队,村里已经把后续开支生产的手续都办下来了。
林晚忙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今天下午村长通知让生产小组搬去村里给收拾出来的厂房。
原本的五个嫂子已经增加到八个人了。
林晚拉着秦书涵几人抱着村会计给采购来的新坛子往新厂房那里搬。
她刚抱起来一个半人高的陶坛,使了股劲儿想往板车上搬,脚底下刚迈出一步,就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那几个正在说笑的嫂子,身影开始晃动,变得模糊。耳朵里嗡嗡地响。
她想喊一声,张了张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手里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那沉甸甸的陶坛从她怀里滑下去,“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瓣撒了一地。
她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
“小晚!”
“我的天爷!小晚晕倒了!”
干活的人乱成一团。
林晚再睁开眼,人已经躺在自家那铺硬邦邦的土炕上了。屋里光线昏暗,她头重脚轻,嗓子眼干得直冒火,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疼。
她一动,旁边立马就凑过来一个脑袋。
“小晚,你醒了?”是王秀兰,她眼圈红红的,声音沙哑。
林晚“嗯”了一声,想坐起来,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你别动!”王秀兰赶紧按住她,“顾医生来看过了,说你这是累着了又着了凉,发高烧呢。得好好躺着。”
她说着,端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快喝点粥,暖暖身子。”
屋里头,不光是王秀兰,陈奶奶也坐在炕那头,手里拿着块湿布,看她醒了,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小组里的嫂子们也一个个端着碗,提着篮子,把个小小的西屋挤得满满当当。
张嫂把一篮子鸡蛋放在炕梢:“小晚,这是我家刚下的鸡蛋,我给你煮了两个,剩下的你留着慢慢吃。”
钱婶也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红糖:“我这儿有红糖,你冲水喝,补气血。”
林晚看着这满屋子的人,看着她们眼里那不掺假的关心,鼻子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她张了张嘴,嗓子哑得厉害:“嫂子们……谢谢……”
到了后半夜,屋里的人都散了,李秀英熬不住,也在外屋的炕上迷糊过去。
林晚烧得更厉害,开始说起了胡话,手脚也不安分地乱动,把盖在额头上的湿布巾都给蹭掉了。
守在炕边的顾景舟伸手去捡,刚碰到布巾,手腕就被林晚一把死死抓住。
她的手烫得吓人,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
“……别……别碰我的坛子……”
顾景舟愣了一下,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压得很低,安抚道:“不碰,都是你的。”
他试着把手抽出来,她却抓得更紧了。
他没办法,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用另一只手重新浸湿了布巾,一点一点给她擦着脸和手心。
李秀英被屋里的动静惊醒,一进来看见这副景象,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顾景舟那专注的侧脸,心里头没来由地就冒出一个念头。
——这后生,长得周正,心眼又好,还是个吃商品粮的医生…要是,要是能成俺家女婿,那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炕上的林晚,难受地又翻了个身,嘴里念叨的话清楚了些。
“……不行……不能……凑不成一对了……”
顾景舟擦手的动作停住了,看着床上满脸通红的小姑娘。
都烧成这样了,还在为别人的事操心?
他放下手巾,转过头看着李秀英,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婶子……她平时,也这么爱管别人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