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时清瑶。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惑。
时清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袅袅,氤氲了她的眉眼。
“殿下。”
她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您觉得,一块被疯狗咬过的肉,还能吃吗?”
萧景愣住了。
他没想到,时清瑶会用如此……粗俗的比喻。
但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无比贴切。
宋越瑾在南疆遇刺,险些丧命。
这,就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是个人都会想着报复。
所以,他回京之后,对七皇子展开疯狂的攻击,也就合情合理了。
“本王,明白了。”
萧景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看着时清瑶,眼里的欣赏,更浓了。
这个女人,不仅聪明,而且胆识过人。
她不怕得罪七皇子。
她甚至,敢当着他这个皇子的面,骂另一个皇子是疯狗。
“多谢世子妃,为本王解惑。”
萧景站起身,对着时清瑶,郑重地行了一礼。
“今日之情,本王记下了。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但凭开口。”
这是在主动示好,也是在递上橄榄枝。
时清瑶也站了起来,微微福身。
“殿下言重了。”
“世子只是做了他认为,该做的事情。”
“我们定远侯府,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家人平安,问心无愧。”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立场,又没有完全倒向三皇子。
给彼此,都留足了余地。
萧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去。
时清瑶的表现,很快就传到了侯爷和侯夫人的耳朵里。
二老听完,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是越发的满意了。
有勇有谋,进退有度。
简直是天生的当家主母!
当天晚上。
定远侯和侯夫人,就把宋越修和时清瑶,叫到了正房。
“瑾儿,瑶儿。”
侯夫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你们俩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时清瑶的心,咯噔一下。
宋越修听完有一瞬间的怔愣。
“娘的意思是……”
他艰难地开口。
“我跟你爹商量过了。”
侯夫人拉起时清瑶的手,亲热地拍了拍。
“瑶儿是个好孩子,我们不能再委屈她了。”
“我跟你爹,已经请钦天监的人,算了日子。”
“下个月初八,就是好日子。就把你们的婚事,定在那天吧。”
下个月初八?
成婚?
他要……娶了时清瑶?
他要娶了自己兄长的“遗孀”?!
荒唐!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拒绝。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能用什么理由拒绝?
说他对时清瑶没感情?
那她肚子里“曾经”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说他不想耽误人家姑娘?
可人家姑娘,千里迢迢寻到京城,为的不就是他这个“负心汉”吗?
他现在要是悔婚,不仅会坐实了始乱终弃的罪名。
更会把整个定远侯府的脸,都丢尽。
他看着侯爷和侯夫人那满是期盼的眼神。
又看了看身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时清瑶。
宋越修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死死地困住了。
他挣不脱,也逃不掉。
“怎么了,瑾儿?”
侯夫人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奇怪。
“你不愿意?”
“没有!”
宋越修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两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能娶到瑶儿,是我的福气。”
侯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孩子,吓我一跳。”
她又转头看向时清瑶。
“瑶儿,你的意思呢?”
时清瑶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能感觉到,身边那个男人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了。
像一张拉满的弓。
即便他很快就用一句“太高兴了”掩饰过去。
但那份发自骨子里的抗拒,时清瑶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不愿意。
时清瑶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其实她早就该明白的。
这两个多月,他待她,始终是客气,疏离,守着君子之礼。
他会关心她的身体,会为她挡开外面的风雨。
却从不会,多看她一眼。
那种眼神,不是看爱人的眼神。
更像是……在看一个需要小心对待的瓷器。
时清瑶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主动,就能焐热这块冰。
现在看来,是她痴心妄想了。
他心里,根本没有她。
他对她所有的好,都源于“宋越瑾的未婚妻”这个身份。
源于他那该死的,正直的道德感。
那这场婚事,还有什么意义?
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日日夜夜守着一个谎言。
更何况,这个谎言如今就要被揭穿了。
她的亲姐姐时梦筱,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一切捅破。
只要她一天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妃,萧衍的视线,就一天不会从她身上移开。
时梦筱那个愚蠢的女人,更会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地粘上来。
她将永无宁日。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不是的。
时清瑶在心里,清晰地对自己说。
她要的,是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而不是在一个更大的牢笼里,担惊受怕的过一辈子。
这个男人,她要不起了。
定远侯府世子妃这个位置,她也坐不稳了。
该走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离开这里,离开京城。
找一个没人认识她们姐妹的地方,重新开始。
“……全凭侯爷和夫人做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回到汀兰院,时清瑶屏退了所有人。
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一坐,就是一整夜。
天亮时,她站起身,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白露端着水盆进来,吓了一跳。
“姑娘,您……您一夜没睡?”
时清瑶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我没事。”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白露,帮我磨墨。”
白露不敢多问,连忙放下水盆,走到书桌前,开始研墨。
时清瑶净了手,拿起笔。
她要写一封信。
可是,该怎么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