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瑶一进院子,就看到侯爷的卧房门外,已经跪了一地的下人。
宋越修一身朝服还未换下,此时,他正站在廊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时清瑶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宋越修看了她一眼,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戾气和忧虑。
“今日早朝,御史台的周御史,突然上本弹劾父亲。”
“说我……说我二弟越修阵亡,边关的将士却迟迟不肯听从朝廷新派将领的号令。”
“说……说定远侯府,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时清瑶倒吸了一口凉气。
拥兵自重!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父亲当场被气的急火攻心,直接吐血晕了过去。”
宋越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当时差点没忍住,当着皇上的面将那周御史给打一顿。
但……定远侯的安危更重要,于是他向皇上告罪后,将定远侯一路背出了皇宫。
皇上虽不喜定远侯,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于是,宋越修刚回到侯府,张太医紧跟着就到了。
两刻钟后,卧房的门打开了。
张太医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一看到宋越修,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世子,老夫人,恕老朽无能……侯爷这是急火攻心,怒气郁结于胸,伤了心脉。”
“老朽已经试了金针刺穴,也用了吊命的汤药,可……可侯爷他,就是不醒啊!”
张太医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再这么下去,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
侯夫人腿一软,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她的哭声,让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宋越修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一片绝望的氛围中,时清瑶看向了太医。
“张太医,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张太医愣住了。
“你?”
侯夫人也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瑶儿,你……”
时清瑶走到侯夫人面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母亲,您忘了,我原本就是采药女。在南疆,清瑶自幼跟着师傅,学过一些岐黄之术。”
“让我试试吧。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她的眼神,坚定而沉着。
侯夫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好!”
她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瑶儿,你快去!只要能救侯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时清瑶对着侯夫人安抚地笑了笑,转身便走进了卧房。
宋越修紧随其后。
卧房里,定远侯双目紧闭,面色略带青紫地躺在床上,依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时清瑶没有丝毫犹豫。
她从袖中取出那个小巧的布包,将其摊开。
里面是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银针。
她取出一根最细长的,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走到床边,撩开定远侯的衣襟,找到心口处的一个穴位。
手起,针落。
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宋越修在一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清瑶神情专注,一脸下了七针,每一针都又快又稳。
就连侯夫人走进来都不知道。
最后一针落下前,她将针尖在一个白玉瓷瓶中转动了一息,才下针。
片刻之后,床上原本已经气息奄奄的定远侯,喉咙里忽然发出“嗬”的一声。
随即,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侯爷!”
“父亲!”
侯夫人和宋越修同时惊呼出声。
定远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骇人的青紫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他转动着眼珠,看到了床边的妻儿。
“清婉……”
赵清婉,是侯夫人的闺名。
“是我……是我!”
侯夫人喜极而泣,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侯爷,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张太医在外面听到动静,赶忙冲了进来。
当他看到已经苏醒的定远侯时,整个人都傻了。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时清瑶将银针一根一根收回放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身从桌上拿起纸笔,飞快地写下了一个方子。
“按这个方子抓药,一日两次,煎服。”
“侯爷这次是怒急攻心,伤了根本,需要静养。”
“这个方子能固本培元,调理气血,不出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她将药方递给了已经看呆的张太医。
张太医接过药方,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方子里的药材搭配,简直精妙绝伦!
他再看向时清瑶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敬畏。
“姑娘……真乃神医啊!”
时清瑶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能不神吗?她可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南疆半数以上巫医的秘方,这一世,全都被她找了个遍,记在了心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宋越修站在床边,回头看了一眼时清瑶。
心中那份莫名的情绪,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正疯狂地蔓延着。
欣赏,敬佩,还有……
一种他自己都不敢探究的情绪……
侯夫人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她留下照顾定远侯。
时清瑶跟着宋越修,一前一后地走在回汀兰院的路上。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院子门口,一棵开得正盛的海棠树下,时清瑶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准备和他道别。
“世子……”
“今日……”
宋越修也开了口,声音有些不自然。
“谢谢你。”
他看着她,耳根又开始泛红。
时清瑶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弯着眼睛,轻轻笑了起来。
春日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海棠花叶,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
她一身素雅的一群,不施粉黛的小脸,却比那满树的繁花还要娇艳。
那一笑,仿佛让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
宋越修直接看呆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时清瑶的身影。
只有一阵清风拂过,卷起几片粉白的花瓣,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抬手,接住一片花瓣。
脑海里,却反反复复,都是她刚才那一个甜甜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