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里,寂静无声。


    时清瑶坐在一侧,看向另一侧。


    宋越修的手臂用白布草草包扎着,玄色的衣料上,血渍斑驳。


    他垂着眼,侧脸的线条紧绷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时清瑶就这么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有点气他的冷漠。


    有点堵他的那句“责任”。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忘不了他挡在她身前时,那毫不犹豫的背影和那一声闷哼。


    这个男人……真是……


    时清瑶撇了撇嘴,将视线移向窗外。


    算了,反正来日方长。


    她就不信,捂不热这块石头。


    而宋越修,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可这点疼,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甚至不敢看她。


    他怕自己一抬头,就会泄露所有的情绪。


    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宋越修。


    而她,时清瑶,是他的嫂嫂。


    马车很快就到了侯府门口。


    车还未完全停稳,宋越修便立刻起身,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时清瑶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她扶着白露的手,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宋越修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远,似乎是察觉到她下了马车,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早点休息。”


    然后,便再不停留,快步走向了自己的玉竹院。


    时清瑶看着他消失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她转过身,沉默地走向汀兰院。


    白露跟在身后,看着时清瑶有些落寞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叹息。


    世子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回到庭兰院后,时清瑶屏退了所有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还带着几分少女稚气的脸,陷入了沉思。


    今天在望江楼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宋越修那利落狠辣的身手,和他笨拙挡刀的模样,交替出现。


    太矛盾了。


    一个自幼学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可能在一瞬间爆发出那样的力量?


    可如果他武功高强,又怎么会躲不开那普普通通的一刀?


    除非……


    他是故意的。


    故意受伤,只为了打消她的怀疑。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时清瑶的双眉,紧紧蹙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伪装?


    他到底……是谁?


    时清瑶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再想了。


    想得越多,破绽越多。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侯府世子妃的身份。


    这个身份,是她复仇的根本。


    复仇……


    时清瑶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仔仔细细地,开始回忆前世的一切。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恋爱恼的姐姐时梦筱,和道貌岸然的七皇子萧衍,从南疆骗到了京城。


    姐姐一门心思地要嫁给七皇子做侧妃,而她,则成了七皇子用来牵制姐姐、以及讨好林楚楚的工具。


    她对侯府的了解,少得可怜。


    所有消息,都来自于传闻。


    她只知道,侯府的二公子宋越修,那个被誉为“少年战神”的天才,战死在了边关。


    侯府世子宋越瑾,自南疆回京扶灵,却在途中遭遇刺杀,尸骨无存。


    自此,战功赫赫的定远侯府,再无后继之人。


    定远侯一夜白头,侯夫人大病一场,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等等……


    时清瑶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直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一个足以推翻她所有认知的,致命问题。


    那就是——


    她的姐姐,时梦筱,人在何处?


    前世,姐姐是和七皇子一同回京的。


    可这一世,她提前动身,成了宋越瑾的“遗孀”。


    按理说,她从南疆到京城,身上并没有多少银钱,全靠一双腿,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


    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足够姐姐和七皇子,也回到京城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直到现在,京城里都没有任何关于姐姐的消息?


    七皇子萧衍,早就回到了京城,甚至还在宫宴上针对她。


    可她的姐姐时梦筱,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未出现过。


    这不合理……


    以时梦筱那个恋爱恼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受和七皇子分开?


    除非……


    时清瑶的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越想越乱,越想越心惊。


    这一晚,时清瑶一夜未眠。


    而另一边,玉竹院的书房里,烛火也同样亮了一夜。


    宋越修坐在书案后,手臂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处理包扎好。


    墨鹰站在他面前,低声汇报着什么。


    可宋越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时清瑶那双执着又带着点点星光的眼睛。


    “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别的原因?”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宋越修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有。


    当然有。


    可他不能说。


    第二天一早。


    时清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侯夫人的院子里请安。


    侯夫人一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心疼得不行。


    “瑶儿,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日被吓到了?”


    侯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里的关切不似作假。


    昨天望江楼的事,管家一大早就说给她听了。


    侯夫人一听完,当场就拍了桌子。


    自家的宝贝儿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媳妇和未出世的孙儿,竟然受了伤!


    “颜家那个小蹄子!简直欺人太甚!”


    侯夫人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整天跟在瑾儿后面,现在看瑾儿娶妻,竟敢这么欺负你!”


    “还敢妄图伤害我宋家的子嗣!”


    “伤了我儿,竟然连个说法都没有!震荡我们侯府是好欺负的吗?!”


    侯夫人越说越气。


    时清瑶低着头,露出一个隐忍的表情,劝道,“母亲,您别生气,都是瑶儿的错,瑶儿不该私下去见她的。”


    “胡说!”


    侯夫人打断她的话,语气强硬。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分明是那个颜若欢心思歹毒!”


    “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正说着,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夫人,吏部尚书府夫人,带着颜小姐在外求见。”


    赵氏?


    颜若欢的母亲。


    侯夫人闻言,冷笑一声。


    “呵,终于来了?”


    她看了一眼时清瑶疲惫的模样,眼里的怒火更盛。


    “让她们在花厅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