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缓缓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不远处的傅思瑶身上。
傅思瑶全程都在神游太空。
她根本没把迈克那些专业的术语听进去。
失忆？创伤？
对她来说，这不过是穿越后遗症的一个合理解释罢了。
她不是失忆，她是换了个芯子。
但这些说出来只是更加重她的“病情”，所以傅思瑶全程都沉默如鸡。现在察觉到裴宴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
傻傻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
裴宴的心，猛地缩紧。
一个高大冷峻，眉眼深沉。
一个纤细明媚，笑靥如花。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地的狼藉相对而立，画面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像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
“砰——”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发出一声巨响。
这突兀的闯入，打破了室内微妙的平衡。
“傅思瑶！”
顾墨琛崩溃的嘶吼声直直地扎了过来，破坏了刚刚的美好氛围
傅思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扭过头，看向门口那个面色惨坠的男人，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比任何恶毒的咒骂更能刺激到顾墨琛。
傅婉柔正一臉心疼地扶着他，看到室内的情景，尤其是看到傅思瑶和裴宴站在一起的画面，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算计。
顾墨琛的状态很不好。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持续不断的剧痛折磨下，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
他现在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稍有外力，就会立刻崩断。
傅婉柔一眼就看清了眼前的局势。
她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姐姐……”
她柔弱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墨琛哥哥一听说你来了医院，就担心得不得了，连伤口的疼都顾不上了，非要过来看看你……”
“你怎么能……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他呢？”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为傅思瑶开脱，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
她要让顾墨琛彻底相信，傅思瑶就是个见异思迁的无情女人。
要让他彻底恨上傅思瑶，再把对她的爱转移到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身上。
果然。
顾墨琛被刺激得更疯了。
他死死地盯着傅思瑶，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以前的傅思瑶，看他的眼神里永远是讨好。
她像条狗一样跟在他身后，全然仰望着他，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可现在，她的眼里只有厌恶。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几近疯狂。
“傅思瑶！”
他猛地甩开傅婉柔的手，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朝着傅思瑶冲了过去。
“你给我过来！”
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裴宴身边拖走。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眼看顾墨琛那只布满青筋的手就要抓到傅思瑶。
裴宴瞳孔一缩，下意识地侧身，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可傅思瑶只是云淡风轻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和裴宴并肩而立。
顾墨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狼狈地稳住身形，再抬眼时，对上的却是傅思瑶全然陌生的目光。
她根本没看他。
她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她只是仰起脸，看向身旁的裴宴，声音清脆。
“检查都做完了吗？”
裴宴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喉结微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傅思瑶立刻拉住了裴宴的手腕，转身就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她把顾墨琛当成了一团空气无视。
这种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他疯狂。
“傅思瑶！”
顾墨琛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甘和怨毒。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你就别后悔！”
傅思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甚至连头都懒得回，拉着裴宴，径直越过了门口那对碍眼的男女。
裴宴在经过顾墨琛身边时，脚步微顿。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轻蔑，淡漠，像是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顾墨琛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被这一眼碾得粉碎。
身后，是顾墨琛彻底失控的咆哮，和傅婉柔假惺惺的劝慰声。
傅思瑶眉眼不动的和裴宴走出医院大楼，晚风带着凉意吹来，卷走了刚刚令人窒息的压抑。
傅思瑶停下脚步，松开了拉着裴宴的手。
她抬起头，路灯昏黄的光线洒在她脸上，将她眼底那抹恰到好处的脆弱照得一清二楚。
刚刚那个冷静果决，视渣男如无物的女人，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她看上去那么可怜。
“裴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有你了。”
裴宴当然知道她在装。
可她说的，又都是事实。
傅家不会管她，顾墨琛恨不得撕了她。
他若是现在松手，她就真的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一个因为巨大创伤而选择性失忆的病人。
一个在混乱的记忆里，把他当成唯一救命稻草的女人。
他怎么可能真的放任她不管。
裴宴还是心软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傅思瑶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什么都不说就是默认。她立刻小跑着跟了上去。
车子一路疾驰回到了裴宴的私人住所。
傅思瑶跟着他走进电梯，看着镜面里倒映出的两个人，心里美滋滋的。
傅思瑶好奇地打量着，黑白灰的色调，简约到极致的装修。
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
“我去洗个澡。”
她转过头，对着沙发上的男人宣布。
裴宴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朝浴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傅思瑶哼着歌走进了浴室。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裴宴坐在沙发上听着那磨人的水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件什么蠢事。
他竟然把她带回了家。
带回了他自己的家。
事情的发展，好像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个认知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奇怪的情绪在胸口横冲直撞。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
浴室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