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叶青就一直缩在弄玉楼不再外出。
房产、田产全都弄好了。
籍贯也落了。
基本上没有外出的必要,毕竟出去一次危险几分,而且还彻底得罪了张家。
虽然不知道张家以前都是怎么对付敌人的。
但叶青可以断定,自己那么得罪了张氏兄弟,张家一定会报复。
于是乎……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青时刻保持警惕。
吃的喝的,在从厨房里弄过来之后,得先喂给后院门口处的大狗尝尝,再不济,也得再高温加工一番才敢下嘴,生怕被下毒。
不仅如此。
每次出门,叶青都会弄根头发丝绞在门缝处,进出都要检查一遍。
每次睡觉,都要在门窗处弄上铃铛,以免被人偷进。
就这。
他还不放心。
还要时不时继续犒劳弄玉楼的看守们,只求他们在巡逻的时候,多往自己这边走走,以免被人故意放火……
甚至不仅叶青自己。
就连杨永那边,以及世姐陆芸娘那边,他也不断提醒注意安全,小心谨慎。
但诡异的是。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预想中的危险,一直没到来。
甚至别说危险了。
就连绊子叶青都遇不到——那张颖、张望祖,仿佛忘了他这号人,忘了身为贵公子被一个青楼小厮当众侮辱这一屈辱一般,连个故意找事都没有。
照理说。
叶青虽然是青楼杂役契,他们就算不能害命,那也应该在各种小事上面刁难一番,来安抚一下内心的愤怒和屈辱啊。
结果根本没有!
叶青每天依旧只需要干那么一点点活儿,甚至活儿干得不好,也没人呵斥。
他依旧每天能乱走,每天能上课。
依旧能安安稳稳地捧妓女,从妓女身上赚银子——没人敢克扣。
不仅没人管他。
就连陆芸娘也依旧被优待。
上课不仅没有妓女呵斥,日常作息期间还不断被人奉承。
原本被崔老鸨定下的每隔十天才能与叶青见一面的限制,也突然间松了。
每天上完课。
那些红倌人女教习都要询问陆芸娘要不要去和叶青见面。
整得姐弟俩现在每天都见面。
看似卖身妓院为奴,但仿佛就像是住在自己家一样……
而这样的状态。
一维持,就维持到了过年。
“青哥儿,这是什么吃法?水煮菜吗?”陆芸娘的声音拉回了叶青的回忆。
柴房里。
姐弟俩围坐在铜锅小火炉旁,旁边还摆满了生肉片和蔬菜。
若有穿越者在此,一定会很熟悉。
“是火锅。”叶青笑着回应,“当然,芸姐要说是水煮菜,也未尝不可。”
“火锅?这名字比水煮菜好听。”陆芸娘捞出些煮熟的肉、菜,放到叶青碗中,“多吃点,最近你有点过于忧虑了,莫不是随着县试将近,害怕自己考不中?”
“怎么可能?”叶青哼哼道,“我必中好吧!”
“既然必中,那还忧虑什么?好青哥儿,你才这么小,别把自己弄成小老头了。”
陆芸娘巧言笑兮。
突然伸手,将叶青搂进怀里,仿佛安抚小面娃娃似的,拍着叶青的后背:“好啦好啦,今天过年呢,把烦恼都丢开,好不好……”
“好!”
叶青再次回想一下最近的状况,确保无误之后,当即舒展眉头,专心和世姐逗趣聊天,享受起这最后的闲暇时光。
是的。
最后的闲暇时光。
过了今日,那就是正月,需要报名县试。
紧随其后的二月就是县试时间。
县试考完之后。
再过俩月,也即四月份,就是府试。
而府试过后再过四个月,又是院试中的岁试……
为了能拿到秀才功名。
叶青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考试。
哪怕他再胸有成竹,也得不断刷题练习,这点无论古今中外,都是不可免的。
同时。
他也基本上有了猜测——张家过年都不找事儿,那大概率是在考试前给自己憋个大的。
“会是什么呢?”
隐隐之中,叶青带上了一丝期待。
……
……
正月二十。
又是一天早课之后,叶青被杨永叫住:“让你找老鸨请的假,请了吗?”
“请了。”叶青点头,“也给牛大哥他们提了。”
“那就走吧。”
“行。”
叶青将厚厚的一沓讲义、书册丢给旁边的风棠:“风棠哥,帮我带回去吧。”
“没问题,你们这是要干嘛?”
“县试报名。”
叶青没有隐瞒,也就风棠这家伙过于不学无术,否则但凡关注一点的,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根本瞒不住。
就连陆芸娘深居女院,根本不会和外人接触,都知道今天是县试报名日子。
特地请红倌人教习周媚儿带着来到后院门口处。
“青哥儿。”她塞过来一个包裹,“里面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们路上分一分吃了吧。”
“好嘞。”
叶青接过,并且立刻从中掏出几个,给杨永和牛泰等人各自递上一份。
“哟,竟然是芸娘子亲手做的,我们有口福咯。”
“真贤惠,叶小哥,你以后可就享福了。”
“吃你的吧,糕点都堵不住你那张嘴,没瞧见姐弟俩都脸红了。”
“嗐,脸红啥,早晚的事儿……”
陆芸娘经常往男院来。
哪怕刻意躲避。
在叶青的指引下,其实和牛泰等人也已经混熟——这也是个保障。
只希望万一出个啥事儿,这群看守们能捞一把。
“诶,先生,你今天怎么舍得租牛车了?”
出了门,叶青立刻看到一架牛车停在那儿,唐氏儿书童阿大正化作车夫,坐在前头,傻乎乎地冲着众人笑。
杨永吃着糕点回道:“省点力气,外加还得接人,别忘了,五童互结。”
“也是。”
叶青反应过来。
之前一直提的五童互结保单与廪生保结,就是用在今日的。
自然而然地,五个所谓的“准童生”,报名的时候最好是一块过去。
之前自己一直刷题。
这种琐事。
自然是杨永奔走操办——他显然和关哲等其他四人提前商量好了。
“嘚儿……驾!”一行人上了车,阿大立刻扬鞭。
不得不说。
作为唐氏儿,阿大被养得很好,竟然连驾车都会。
他甚至还认得路。
都不用杨永提醒,就自然而然地拐向离弄玉楼最近的那家考生。
“在下邹毅,见过杨先生,叶同年,以及诸位好汉。”
这个考生名叫邹毅,年纪看起来十五岁左右,相对来说,算是县试中下场比较晚一点的。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
因为接的第二个考生年纪更大:“我叫康志才,四十八了,这是我第十三次县试,说起来惭愧,屡战屡败,徒增笑尔,诸位想笑就笑吧。”
没人敢笑。
甚至都没人敢乱说话。
毕竟人家再怎么样也是读书人,牛泰等人不敢造次。
杨永和邹康则生怕一不小心把老头儿惹急眼了,再给不报名了……
也就叶青。
仗着年纪小,唇红齿白可可爱爱,闻言拱手道:
“康伯伯说哪里的话,你这分明是屡败屡战,向学之心坚不可摧嘛!”
“你这小娃娃喜人。”康志才哈哈大笑。
尴尬的空气顿时松缓起来。
一行人这才变得有说有笑,要么请教县试的细节,要么讲些县试中的趣事。
一刻钟后。
牛车行至考试院的巷子口,在那里,关哲已经等候在此。
只不过……
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关兄。”叶青招呼对方上车,“怎么了这是?”
“联系不上孙旺兄。”
“谁?”
“孙旺。”杨永接过话,“你们五童互结之中的一个,家离此处不远,我让关哲联系他一块在此等候,怎么,关哲你去他家,他家没人吗?”
关哲板着脸点头:“刚辰时(早七点)的时候我就去他家找他,结果没开门,我等了半炷香时间,时不时敲门,可惜都没有回应,叶兄,杨先生,你们说他该不会……”
“可能他急着报名,提前去县衙了,别急,咱们先过去看看。”叶青急忙安抚,“咱们没了他,咱们没法报名,他没了咱们,他也没法报名。”
“没错,先过去看看吧,指不定人在县衙等着咱们呢。”
众人很快做出决断。
县试报名,由县衙六房之一的礼房负责,安顺县但凡想要考县试的,这一天都得过去。
很快。
他们就赶到了县衙礼房。
这边已经汇聚了大量的考生,仅从人数上判断,少说也有一千人左右。
这还是受荒年影响,换做正常年份,估计能冲上两千人。
好在……
物以类分,人以群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