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妃产下的是位公主。
有人便潜出东宫,飞报各自的主子。
消息传到宣政殿,正在为即将出现的危局,与心腹将领商议对策的摄政王。
他听罢顿时大声狂笑:
“天助本王也,哈哈…”
空寂的大殿内,得意笑声荡气回肠,久久没有平息。
仔细听,他的笑声中带有几分苦涩。
而此时的东越、南齐、西秦和北狄四国,也都在整军列马,准备大战。
他们在终晋帝都的暗影,同样是八百里加急,将这个重要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到主子手上。
四国皇帝都是不约而同的沮丧叹息。
原本是终晋王朝内部,一场龙争虎斗的好戏,即将上演。
四国是壁上观,坐山观虎斗。
结果是空欢喜一场,好戏没有如愿开场。
问题的焦点,竟然是太子妃产下的不是龙子,而是公主。
荒唐可笑吧。
天下豪杰中,有人喜、也有人惋惜。
反正摄政王肯定是喜,而且是大喜。
他认为明珠公主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从此,他对明珠公主宠爱有加,还取了个别号,叫伊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伤悲惋惜的除了四大邻国,还有国内居心叵测的豪门世家。
各自把准备起事的军队,解散休整。
四国都不约而同地派出特使,进京朝贺,承认摄政王的权力统治。
至此,终晋王朝正式进入了摄政王时期。
新王上台,新政频频颁布,皇城承德门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昭告天下之书。
以至于每天在承德门外的公告墙前,人头攒动。
到了七月天,烈日炎炎。
这天,陆师道混迹在人群中,汗流浃背地看着新颁布的昭告天下之书,心中默然。
东宫太子妃临盆,让天下许多人神经紧张。
产下婴儿是男还是女,决定天下大乱,还是天下大治。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是一位公主挽救了天下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性命。
避免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当真是功德无量啊。
摄政王也非等闲之辈,接二连三地昭令天下,使得终晋王朝很快进入天下大治。
周围四国,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这样的天下太平景象,究竟能维持多久?
四镇诸侯,各地豪门的野心昭然若揭,这又是听雨阁能阻止的吗?
这一切都是疑问,暂时无人可解。
“能保一日便保一日太平吧!”
陆师道自顾自叹了一声,准备离开。
抬头间,却是看见武耀公,骑着黑虎驹,怀里抱着半岁幼子,带着一群随从出来游玩。
“贫道见过武耀公,大热天还出来游玩吗?”
陆师道拱手施礼。
“让孩子多见太阳光,有利于骨骼长得结实。”
武耀公随意一笑,反问道:
“陆道长用心良苦,大热天还不忘关心军国大事?”
此话包含无限想象。
“陪恩师下山来,他老人家就在阁楼歇脚喝茶,而贫道是顺道过来瞧一瞧。”
陆师道回答得滴水不漏。
见殷广狐疑,他便指向远处的小山阁楼,沉声道:
“武耀公要不过去喝杯茶?”
武耀公闻声笑道:
“也好,既然丘大师在此,殷某理应过去拜望讨教。”
见武耀公爽朗答应,陆师道倒也潇洒,径自引路道:
“武耀公请。”
走完,他骑上马在了前面。
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倒也有说有笑,不似生人。
不多时,两人便行至城中一处湖景小山之地。
两旁林木苍郁,中有一古旧阁楼,上书正是‘听雨亭‘三字。
这个听雨亭与听雨阁,从字面上讲完全相近。
是巧合吗?
别人可没这么想,是躺在丫鬟怀里的小殷武。
他的想法自然要比别人多。
属于万事都想了解的货。
听雨亭后院池塘,丘机玄出来相见。
寒暄之后,武耀公与丘处玄盘膝而坐,煮茶论道。
陆师道则侍立在旁,不时添水倒茶,或是偶尔插上两三句。
“秋寒露冷,残荷听雨,方是赏荷的好时节啊!”
武耀公忽地对着那满池绽放的荷花叹道:
“大师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
“真若隐之,听雨阁又何苦要管红尘中的诸事呢?”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丘处玄自嘲地笑了起来,“天下有治则隐,天下无道则进,便是听雨阁的古训,武耀公是否觉得太痴了?”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
武耀公饮了一口茶,又叹道:
“唉…痴便痴吧,又何妨。”
言罢,大笑。
“武耀公妙语,当浮一大白。”
丘处玄亦自大笑,随口饮了一盅。
至此,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论道了半个时辰。
坐在丫鬟怀里的殷武,则是一句话都没听懂。
倒不是他们的之乎者也难懂,而是两人相互试探的意图,实在是难以猜测。
“时辰不早了,到了孩儿喂奶的时候了,殷某告辞,改日请大师到府上小聚。”
武耀公起身作揖。
“那好,请武耀公慢走。”
丘处玄回礼。
望着武耀公远离的背影,陆师道蹙眉。
“恩师,武耀公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有点看不清也猜不透。
“还没看出来吗?武耀公是在逼咱们听雨阁先表态。”
丘处玄冷哼。
“什么,他逼恩师先表态?”
陆师道听罢一愣。
“为师一直迷惑,东宫产下一公主,武耀公也就没了替天行道,推翻摄政王,为元氏皇族拨乱反正的旗帜。”
丘处玄抚着下巴长须道:
“但殷氏祖先的誓言,这个金箍咒也就接着破了。”
“武耀公完全可以振臂一呼,率天下尽墨武士等江湖宗派,推翻元氏帝位,取而代之。”
“可武耀公似乎并不为所动,难道他就没有个人野心,或是无争鼎之雄心?”
陆师道看着老师,也是摇头晃脑,“也许,武耀公在等待合适时机?”
“不太像!为师跟他谈红尘霸业,他却大谈上善若水。”
丘处玄摇了摇头,看着大弟子沉声道:
“看来还是那句话: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天下乱,则应当交由天下人来了结。”
“老师,弟子愚钝,还是搞不太懂。”
陆师道今天不知怎么,脑袋瓜子有些迟钝。
“那你就仔细听为师讲解。”
丘处玄错愕地看向大弟子,不悦道:
“我们听雨阁数百年来,坚持的是天下大义,而世人未必以为,我们是对的。”
“人心自私,古今皆然,许多人往往贪得无厌,毫无节制,最后都被自己吞噬。”
丘处玄满脸感慨。
陆师道看着恩师充满兴致的眼神,忽然觉得已然存在了数百年的终晋王朝,是该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