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禾郡主侧头和旁边的几个姐妹咬耳朵，那几个贵女目光也有意无意的落在赫连奴侧脸上。
看看端华公子，又看看他，确实有些像。
玉禾郡主眸子转动，忽而掩嘴轻呼：清河莫不是太喜欢端华公子，找了个相像的面首带在身边。
要不然为何这种场合都要带着。
皇家的腌臜事多，当今皇帝就是个荒唐的，清河能做出这等事也不稀奇。但要是被当众揭穿，端华公子定然会厌恶她，她也会沦为整个上京城的笑柄。
想到这，玉禾郡主眼里闪过笑意。后退两步，绕过人群走到对面去寻四皇子。两人说了几句，四皇子目光就落在了赫连奴身上，满含戾气的眼里藏了点恶趣味：“待会你缠住清河，本王去瞧瞧那奴才长什么样。”
玉禾郡主点头，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没事人一样看加冠礼。
对面的姜羡鱼瞟了一眼这两人：蛇鼠一窝，这两人不是亲兄妹倒是可惜了。
冠礼结束，锦衣华服的赫连城起身，含笑接受宾客的祝福。他目光在姜羡鱼身上扫过，触及赫连奴左腕骨的五彩绳时，顿了顿，随后扭头继续接受其他人的祝福。
一群贵女拥着他往外走，玉禾郡主拿出单独准备的礼品送到他面前，含羞带怯道：“端华哥哥身体抱恙，玉禾挂怀许久，特意去珈蓝寺求了些安神香，希望对你有帮助。”
清河公主排斥所有靠近端华公子的人，玉禾郡主知道，只要自己缠住端华公子，清河必定会过来。
她话落，清河公主果然急了，推开身边的赫连奴，满面怒容的走了过来。贵女不敢惹她，纷纷让开一条路，清河公主高扬起天鹅颈，语带刻薄：“一盒香灰也敢让端华表哥用，玉禾郡主府上是没有好东西了吗？”
玉禾郡主不甘示弱：“那公主带了什么好东西，让我们开开眼界？”
双方都不示弱，硝烟味十足。
被围在中间的赫连城始终清清淡淡，不染尘埃。
姜羡鱼从碧桃手里接过一方长长的锦盒，打开，摊到赫连城面前，神态颇为得意：“我给表哥带了一幅画。”说着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画中白鹭如星点苍穹，远山隐在晨雾里，屋顶炊烟袅袅，近处是阶柳庭花，两个小儿摘花嬉闹，怡然逗趣。
赫然是前朝大家的《村居赋闲图》。
相传这幅画被收在皇帝的私库内，皇帝尤为喜爱，常常赏玩。今日竟然被清河郡主拿来送给端华公子。
这究竟是公主的爱慕还是皇上的授意？
众人眼中情绪各异。
姜羡鱼压了玉禾郡主一头，眉眼更加高傲，扬起玉白的小脸问：“表哥，你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生辰礼？这可是我求了父皇许久他才答应给我的。”
一直淡淡的赫连城终于动了，看着她的眼睛，道：“送礼在乎心意，此画太过贵重，清河表妹还是收起来吧。”
这意思不就是在说她一点心意也没有，只知道拿些贵重的东西糊弄他。
其余贵女窃喜，端华公子果真不喜欢清河公主。
姜羡鱼面上难过，心里也跟着窃喜：这么贵的东西幸好没送出去。
赫连城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闹，然而她气闷一秒就把画收了起来，蔫蔫道：“表哥说的是……”然后就热烈的盯着他，没有然后了。
赫连城眸光闪烁，看着他忽而笑了，那笑容铺散开平添了几分柔情蜜意，看得其余贵女心神荡漾。
就连心里有小九九的姜羡鱼都看呆了：妈耶，美人一笑当真值万金！
她都开始在内心谴责自己太小气了。
前面凉亭突然传来嘈杂声，有几个少年在起哄，一截枯枝直直朝赫连城和姜羡鱼飞射过来，几个贵女吓得尖叫。巫雅焦急，快走几步挡在赫连城面前，枯枝击中她左肩，疼得闷哼。她暗自庆幸没伤到世子，一扭头，却看到世子护在花容失色的姜羡鱼面前。
巫雅眸中寒光闪过，捂着左肩默默退了下去。
姜羡鱼扯住赫连城袖子尖叫：“哪个狗奴才敢动本公主？”她声音太大，叫得赫连城耳膜生疼。
众人朝枯枝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四皇子的人压着清河公主身边的黑衣奴才不放。那奴才极力挣扎，好几个侍从都被掀翻在地。若不是他脚上缠住锁链，只怕这几个奴才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姜羡鱼见这情形，从赫连城身后站了出来，恼怒的往前，叉腰喝问：“谁给你们的狗胆为难本公主的‘阿奴’，本公主的‘阿奴’只有本公主能动，你们松手！”
四皇子不理她，拉弓搭箭，眯眼瞄准地上的赫连奴：“这狗奴才撞到本王的阿斗了，必须严惩。”
四皇子的猪像来比奴才精贵。
姜羡鱼气结：你摘面具就摘面具，还加这么多戏！
她可以‘羞辱’赫连奴，但接受不了其余人羞辱他。
姜羡鱼抬步正要过去，被压在地上的赫连奴突然发力，把压着他的人全部掀开。众人惊呼散开，同一时间，四皇子的箭急射而出。
赫连奴侧身躲避，箭羽擦着他左颊而过，巨大的力道把脸上的黑色面具一并带了下来。
秋风起，他发丝飞扬，惶惶日光中，少年的脸露了出来，琼秀幽暗、摄人心魄，眉眼间暗藏阴郁之气。左颊一条血痕，将整个人衬得诡艳苍白，不看气质，竟是一张和端华公子一模一样的脸，
众人愣住，看看赫连城又看看那奴才。
就连赫连城本人也愣住了。
窃窃声起，赫连奴耳尖的捕捉到其中关键。
他乌沉沉的眸子看向赫连城，赫连城也正看着他。
赫连奴已经很久没看过自己的容貌，他只觉得自己阴暗，不讨喜。是以第一时间看到赫连城时并没有觉得两人像。
但所有人都说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赫连奴古井无波的眼眸动了动：赫连城和他的身世有关？
四皇子先笑了起来，围着赫连奴转了两圈，看向姜羡鱼，问：“皇妹，你的奴仆怎么和端华长得一般无二？他真的只是你的奴仆，还是别有用途？”
在场的男女都被四皇子说的脸红。
富贵人家养些暖床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未出阁的姑娘，还是清河公主，养一个和端华公子一模一样的就让人耻笑了。
这边动静太大，惊动了在正厅陪客的赫连侯。他带着一大帮老友赶来时，看到没带面具的赫连奴，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就知道只要有这个灾星在，就没什么好事。
老一辈的大臣也看稀奇似的看看赫连城又看看赫连奴，颐王府的老皇叔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朝赫连侯道：“哎呀，老赫，这莫不就是你家十多年前被拍花子拐走的小儿子？”
他这一提醒，老一辈的人都想起来了。
当年赫连侯府生的确实是双生子，小的孩子被拍花子拐的那段时间，上京都闹翻天了。许多大人都拘着自己家的孩子不准出去。
众人七嘴八舌：“好像还真是，你瞧瞧这张脸，不是双生子怎么可能长这么像。”
“但气质也差太多了吧。”
“定然是受了很多苦才会如此。”
都轮流落成了公主的奴仆，带着面具铁锁过日子，跟侯府精心培养的世子怎么能比。
天可怜见的，找到了总归是好事。
一群老友开始恭喜赫连侯，直呼双喜临门。赫连侯面上带笑，一一回礼，那笑却像藏了冰的毒，可怖的很。
小一辈的人看着大人谈论，这才回神：这个和端华公子长得一模一样，肮脏不堪甚至有些阴沉的奴仆竟然是赫连侯府多年前丢失的二公子？
赫连家的龙凤胎傻了，玉禾郡主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四皇子也愣住了，只觉得滑稽，他看向姜羡鱼。姜羡鱼也呆呆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奴仆看，杏眼里是兴奋。
他这傻妹妹也没看过那奴仆的脸。
这下倒是有好戏看了，不知道她这妹妹是单纯喜欢这张脸，还是一并喜欢端华的高雅风仪。
赫连侯示意大家安静，一一道谢后才道：“本侯方才太激动了，但事关侯府子嗣，还要再探查一二。来人啊，先带……先带他回去梳洗一番。”
众人面面相觑，长成这样怎么可能是假的？
议论声又起，众人心思各异，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可以想见，未来一段时间，上京城所有人的焦点都会聚集在这件事上了。
眼见下人要把赫连奴带走，姜羡鱼急了，她的任务是当众揭穿赫连奴的身份。如果人被下人带下去就不算完成任务了。
“慢着。”
她还没开口，身旁的赫连城突然开口了。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他。
赫连城缓步走到赫连奴身边，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眉目含笑，甚是高兴道：“阿池，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身量一般高，一个纯粹耀眼，通身高华。一个暗沉无光，阴郁渗人。
一样的脸，却如同白天和黑夜两个极端。
赫连侯有些恼怒，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城儿！”
赫连城放开他，转身面向赫连侯，温声道：“父亲，若不是阿池怎么可能长得与我一般无二。他儿时失散，必定是吃了许多苦，如今回来了，我们应当好好疼爱他才是。”
众人连连点头，心道：不愧是端华公子，当真高洁。
赫连侯崩着脸和他对视。
一直冷漠的赫连奴从赫连城身后探出头来，看向这个他应该喊父亲的男人。
这个男人他进府时就见过，命令他必须戴上面具、穿黑衣、乖乖当药引。
作为交换是，时机成熟告诉他身世。
还真是讽刺。
这个人是有多厌恶他啊！
赫连奴眸中凶光涌动，一种难以控制的怨恨之感在心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