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的目光,如同无数利箭,射向站在殿中,依旧保持着躬身姿势的萧景逸。
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一个惊慌失措、拼命辩白或面如死灰的三皇子。
然而,萧景逸缓缓直起身,脸上竟无多少惧色,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
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他目光清澈,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父皇明鉴!儿臣,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无话可说?这是认罪了?!
李侍郎等人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
但萧景逸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因为,”萧景逸目光扫过李侍郎等人,最后定格在凉皇脸上,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此等漏洞百出、拙劣不堪的构陷,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辩解,亦不屑于辩解!”
“构陷?!”凉皇瞳孔一缩。
“萧景逸!你休得狡辩!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抵赖!”李侍郎厉声喝道。
萧景逸却不理他,直接面向凉皇,条理清晰地开始反击:
“父皇,请容儿臣试言其漏洞:
第一,动机何在?
儿臣若真有异心,欲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为何要在自己一手推行、备受瞩目的雕版印刷上动手?
此非自断臂膀,自曝其短?儿臣是蠢笨至此吗?
此举除了引火烧身,于儿臣有何益处?这符合常理吗?”
“第二,时机太过巧合!
逆书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儿臣即将南下江南,触犯某些人利益之前出现。
而一旦出事,最大的受益者,或者说,最希望儿臣无法南下的是谁?
父皇心中,想必已有计较。”
他这话,已是将矛头直指李侍郎及其背后的江南利益集团!
李侍郎脸色一变,急忙道:“陛下休听他胡言!此乃他转移视线,攀诬忠良!”
萧景逸依旧不看他,继续道:
“第三,证据过于‘完美’!”
他加重了“完美”二字,带着浓浓的讽刺。
“雕版偏偏在将作监废弃仓库找到,偏偏又有儿臣身边的小太监‘恰好’被人看见出现在那里?这一切,是不是太顺理成章了?
仿佛就是有人精心准备好,只等父皇派人去查一样!
真正的阴谋者,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吗?”
他环视众人,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这更像是有人,利用了儿臣推广印刷术带来的混乱,利用了父皇对往事的在意,精心设计了一场一石二鸟的毒计!
既能用逆书混淆视听,扰乱朝纲,又能借此构陷儿臣,除掉他们南下江南的绊脚石!
其心之毒,甚于蛇蝎!”
这一连串的反问和剖析,逻辑清晰,直指核心,让朝堂上不少中立官员陷入了沉思。
是啊,仔细想来,这三皇子确实没有这么做的动机,而时机和证据又巧合得过分了。
凉皇眼中的怒火稍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审视和疑虑。
他本就是多疑之人,萧景逸这番话,精准地触动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李侍郎见势不妙,赶紧拿出杀手锏:“巧言令色!
纵然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物证如山的事实!
那雕版就在将作监找到!你作何解释?!”
萧景逸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李大人问得好!关于那雕版,儿臣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李大人和诸位查案的大人——”
他转向凉皇,“父皇,儿臣恳请,传唤将作监副监丞鲁大成,以及……
儿臣宫中侍女白芷上殿!”
凉皇目光微闪,沉吟片刻,挥了挥手:“准!”
很快,身材敦实、面色黝黑的鲁副监丞和虽然紧张但眼神坚定的白芷被带了上来。
萧景逸先问鲁副监丞:“鲁大人,你掌管将作监匠作事宜。
本皇子问你,那废弃仓库,平日是否有人看守?是何人负责打理?”
鲁副监丞跪地恭敬回答:“回陛下,殿下。
那仓库位于将作监西南角,堆放的多是些历年淘汰的旧物、废料,平日只有两名年老体弱的杂役轮流看管,登记也颇为松散。”
萧景逸点点头,又问:
“那据你看来,若有人想将几块雕版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那仓库,是否容易?”
鲁副监丞犹豫了一下,老实答道:
“……若熟悉将作监内部路径,避开人多的时辰,确……确实不难。”
萧景逸不再问他,转向白芷,声音放缓:
“白芷,你将你昨日告知本皇子的事情,当着父皇和诸位大人的面,再说一遍。”
白芷深吸一口气,尽管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口齿清晰:
“回陛下,奴婢前日奉命去内务府领取份例,路过御花园假山时,无意中听到两个小太监躲在后面悄悄说话。
其中一个说……说‘李大人吩咐的事总算办妥了,把那破木板子塞进将作监废料堆,可真不容易’。
另一个说‘放心,没人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只会查到紫宸殿头上’……
奴婢当时吓坏了,没敢声张,回来就赶紧禀报了殿下。”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李侍郎脸色剧变,厉声打断,“陛下!
此乃诬陷!定是这三皇子指使侍女编造谎言,污蔑老臣!”
萧景逸冷冷地看着他:“李大人何必急于否认?
白芷只是转述她听到的话,并未指名道姓说是哪位‘李大人’。
朝中姓李的大人不止您一位,您为何如此激动,对号入座?”
李侍郎顿时语塞,脸涨成了猪肝色。
萧景逸不再看他,对凉皇道:“父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白芷听到的对话,与那‘恰到好处’出现的雕版,时间、内容皆可对应。
这难道又是巧合吗?儿臣恳请父皇,严查那两名说话的太监!
顺藤摸瓜,必能查出真相!”
他这一手,极其高明。
他没有直接指控李侍郎,而是通过“无意中听到”的对话,抛出了一个极具指向性的线索,引导皇帝和所有人自己去联想。
同时,他主动要求查证,显得坦荡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