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供堂里竟然有密室!我和那个女人先进去看看,等出来再联系你。”
距离吴昭宁接到这条消息已过去三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两点半。给吴昭戈打电话提示不在服务区,给吴昭则发消息,那头也是无回复。
要不去供堂看看吧。
这个念头刚冒起,就不可避免想起了吴家规矩。
女人不能进入后室。
吴昭宁心中满是矛盾与不安。
“嘭”
关车门声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她从窗户看过去,发现是妈妈,她赶忙下楼。
吴靖柔刚要拿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开了,在看到是女儿后,淡淡问道:“这么晚还不睡?”
“上厕所,刚好听到你回来。”
“嗯。”吴靖柔换好鞋,“你上去睡吧,别吵醒你奶奶。”
吴昭宁看着妈妈疲惫的脸,知道她是特地开车回来祭祖的,她说了个好,上了几个楼梯后,转头问:“妈,为什么我不能进后室?”
吴靖柔对这个问题表示疑惑,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不以为然地答复:“之前不是说过吗?女人不能进祠堂。”
这话她说了二十几年了。
小时候吴昭宁看着哥哥们进后室拜祖时,她总是会问,吴靖柔每次都是这么回答她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女人不能进祠堂?我们不都姓吴吗?”
这是吴昭宁长大以来第一次问为什么,小时候她也会问,问得多了,有次被妈妈凶了一顿后便再也没敢问。
女人不能进祠堂,渐渐刻在心里,变成金科玉律,不可冒犯。
吴靖柔偏头看向女儿,一时间哑口无言,她回答不出,又不想失了面子,便板起脸命令:“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赶紧去睡觉。”
吴昭宁紧绷的肩膀在妈妈严肃的眼神下垮了下去,她点头说了句好,转身上楼。吴靖柔凝视着女儿背影消失在拐角,可那句“为什么”却一直没有消失。
是啊,为什么?
从没人给过自己答案,自己又如何给女儿答案?
吴靖柔深深吸了口气。
*
“你小子别把人打死了。”吴天其上前探了探吴昭戈的鼻息,发现有气后精疲力尽瘫坐在地,呼呼喘气。
“对不起,七爷爷,我不是故意的,爷爷刚刚说让我无论如何拦住昭戈。”吴昭则棒球棒一扔,连忙蹲下身解释。
吴昭则在发现哥哥手机定位在祠堂后,就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他没想到昭戈竟然能找到密室入口。
“先别说那么多,你把他给我抬下去。”吴天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禀告,他刚刚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被壁画吸进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架着吴昭戈下楼,正好碰上了来查看情况的吴天华。吴天其随意把吴昭戈放到地上,紧忙上前指着壁画说:“哥,那女人进画了。”
吴天其活这么久第一次知道这画会吃人。
吴天华看了一眼墙壁,波澜不惊道:“那正好,给先人当祭品。”
“万一她出来了怎么办?”
吴天华摇头,壁上画的是过往历代的献祭者,每幅画里都藏着献祭者生前的骨灰。
是他们,永保吴家基业屹立不倒,自然会帮助吴家扫清障碍。
被吸进画里的女人,怎么可能出的来。
*
拾冬一个趔趄落到地面,身子失去平衡向前倾,头撞上前面的柱子。
刚刚被拖进画里后,她失去重心一直在往下坠,慌乱中,好像有人将她拽到了这里。
这里...
夜雾蒙蒙中,依稀辨认出回廊,花园,和不远处的青瓦屋顶,这是一处古代宅子。
“吱呀..”
她听到推门声,循声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扇敞着的门里,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孩正被一个妇人用棍棒毒打,地上散乱着一些宣纸,纸上用红色墨汁写着看不懂的文字,和在吴家密室看到的一样。
“教过你多少次,怎么还学不会?你个猪脑子,废物!还哭,不准哭!今天的饭别吃了!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有饭吃!”
棍子扔在地上发出“咚”的声响,妇人理了理弄乱的步摇走出房门,一边吩咐身旁的丫鬟“晚上记得给少爷送药。”
丫鬟低声说好。
地上的小孩见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敢撑着凳子爬起来,他吸着鼻子,哆哆嗦嗦坐在板凳上,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埋头在纸上开始写字,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他急忙用手背擦去,努力遏制快要漫出喉咙的哭声。
门在这时自动掩上了。
拾冬想起来这是哪了。
这是吴家宅子。
里面的人,是小喜。
她现在看的,是那时小喜没走完的那几个房间。
“董大的事处理好了?”
另一扇门里传来声音,刚一走近,看到一五十多的男人。
“有钱什么办不了。”刚打过小喜的妇人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珠一转,“过两天就要大祭了,我还有一法子,可以彻底保证弄垮柯家。”
“什么法子?”
“现在各地都在抓叫魂,若是柯家长子叫魂把小喜弄死了,你说,还会有人敢买柯家的东西吗?”
两人对视了几秒,男人捻着胡须,朗声笑了起来,“夫人果真聪明机智啊!甚好甚好..”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女子,她视若无睹穿过兀自得意笑着的两人,房内的陈设开始变化,光线逐渐变暗,最后变成了一间牢房。女人走进牢房,从地上抱起奄奄一息的小喜,轻轻拍着他,像是哄睡,
“为什么打董大的孙子?”
“不要他来家里,怕他跟我一样。”小喜在女人怀里呓语,“娘,我只是用小石头砸了铁蛋把他赶走,是铁蛋偷东西,被别人打了,不是我。”
“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女人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低头时眼泪滴落在他头顶,“累不累,娘给你唱首曲子,睡吧。”
“好。”
女人把孩子横抱在怀里,拍着背轻声唱起歌来:
“燕燕,燕燕,飞过殿前,
殿前有朵红牡丹,
牡丹开花十二瓣,
瓣瓣替侬保平安”
在祝婉儿的幻境里,董大说他的孙子是小喜打死的,而在这里,董大的孙子是因为偷东西被别人打死的。
拾冬无法判断谁真谁假,也不想判断,她现在要想的是,如何从这出去。
“燕燕,燕燕,飞过殿前,
殿前有朵红牡丹,
牡丹开花十二瓣,
瓣瓣替侬保平安”①
这歌声,就在身后般近。
拾冬察觉不对,一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七八个人,黑压压一片,昏暗中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②
接着一道声音幽幽接话,
“祖爷爷,红楼梦不是你这个年纪看的。”
?
不远处跃出一道天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
“我先说!”
“当然是我先。”
“你们都别争,先让我这个留过洋的给贵客吟诗一首。”
“孙媳退下。”
“嗻。”
等...等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拾冬被两人扯得东倒西歪,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脚边还有一只大黄狗,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
这时,一道较为沉稳的声音响起:“大家都先冷静,我们抓紧时间吧。”
于是拾冬被迫跟着他们到了前厅。
拾冬被安排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剩余几人各坐在左右两排。
“我来说吧。”
见到众人点头,说话的女人站起来,双手搭在左腰际,微微屈膝,朝拾冬行了一礼。
是拾冬在祝婉儿幻境里遇见的那个女鬼。
旁边站着两个模样相似的孩子。
“我们见过。小喜当时告诉我,有人进来过院子时,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有。”赵子晴笑不露齿,却不给人假笑的感觉,她看向在座的这些人,告诉拾冬,他们都是吴家的活祭。
在场三个男人,两个女人,两个小孩。
“为什么有两个?”即使看了那些个关于小喜的幻境,但拾冬依旧不明白,为什么有两个小喜。
赵子晴指了指个头稍矮的男孩,“这才是小喜,当年我得知小喜要被活祭,我不想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便自作主张把他溺死在了池塘。”
拾冬看向表情温婉的赵子晴,想象不出她有如此魄力。
“而这个..”赵子晴指向另一个,他看上去比小喜个头高一些,乍一看两人长得极为相似,“是小喜的替身,叫五泉,是吴窦氏从别处寻来的,他和小喜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模样竟也长得相似,吴窦氏请了一个很厉害的道士,说他有法子骗过祖宗。”
大祭在即,赵子晴不忍儿子被活祭,于是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吴窦氏找了另一个和小喜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把他关在吴府,教真小喜生前的行为举止,代替小喜献祭。
“五泉献祭后,先是柯家败落,吴家在吉丰当地一家独大,生意也越做越好。”
“难道你们真的觉得是小喜献祭,吴家才变好吗?”拾冬凉薄反问。
赵子晴但笑不语。
“好景不长..”左排第二个戴圆框金边眼镜的男子站了起来,他身穿古代衣服,领口处挂了一个西洋怀表,“我19岁那年,长江中下游遭遇大旱,近一半的桑田枯死,蚕也跟着饿死,民间起义,局势动荡不安,吴家当时已经关了不少铺子,但还是入不敷出...”
“所以也把你活祭了?”
吴有余黯然点头,接着两手比划出十几厘米的距离,“这么长一根刀锥。”
刺进身体的时候,吴有余想起小时候看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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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被摁住四肢,不停挣扎嚎叫的猪和自己没什么两样。
真是有病。
拾冬在心里讽刺。
“后来,我二爷爷去了广州,当时广州十三行刚刚成形,吴家又一次抓住了风口,起死回生了。”左侧第一个男人接着说,他眼神看上去比前几个要悲痛许多,“一直到丧权辱国的条约签订之后,太平天国起义,外来品冲击手工业,黄河口岸决口改道,民众饥荒,流民四起,广州十三行垄断贸易也终结了。”
“说出来不怕祖宗骂,当时我根本不想继承家业,我想的是上阵杀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男人神采奕奕的眼神没几秒就暗了下来,“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吴家不明白。”
“国兴国兴,白瞎了个好名字。”吴国兴坐回椅子上,不再多言。
“こんにちは。”穿着旗袍,肚子微微隆起,留着齐肩卷发的女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不丁说了一句日语,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是他不是我。”
“我要是知道吴嘉悯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保不住,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他。”女人拂了拂自己头发,“我和吴嘉悯是在日本留学认识的,也算是门当户对,回国后便成了亲,之后我一直在学校任教。
没多久,朝廷废除科举制,他大受打击,天天在家说完了,这也完了那也完了,一个大男人,不想着重新振作,自怨自艾,连女人都不如。”
女人手搭在肚子上,神情鄙夷:“全国上下实业救国,就吴家盯着自己家那点产业,在大是大非面前畏畏缩缩,得知怀孕后,我偷偷买了药准备流掉,没想到被发现了。
那是吴嘉悯第一次打我,他骂我恶毒,没有悲悯之心,什么难听骂什么。当时看着他的时候,想的却不是他。
是我在日本留学,有个人在樱花树下,给思乡的我唱了一首故乡的曲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拾冬的表情和在场男人相同,只有赵子晴,拿着帕子偷偷抹泪。
“我没什么说的,死了就死了。”吴天成三七分干部头,穿着中山装,看上去最多二十来岁,说完默默低头。
拾冬瞅着眼前这人,看了十几秒,说:“你和你弟长得挺像。”
吴天华现在老了,但眉眼间和眼前的这人有几分相似。
吴天成瞥了一眼拾冬,没理会。
她听完这一部家族史,沉默了几分钟,问出心里疑问:“你们跟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想你超度我们,放我们离开。”赵子晴回答道。
他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你也别想出去。”
拾冬看着眼前这些鬼,一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
能屈能伸的拾冬当场同意了。
“为什么是我?”拾冬对这个感到疑问。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
见拾冬不解,赵子晴解释道:“这里是吴家人封印我们的地方,从来没人进来过,你是怎么进来的?”
拾冬刚想说不是你们把我拉进来的吗,看赵子晴的表情反应过来,她应该问的是一开始自己和小喜的相遇。
“我被祝婉儿困在幻境里,通阴通到你们这的。”
“祝婉儿,可是柯家柯晋元的夫人?”
拾冬点头。
“她没有转世?”
“没有。”拾冬回答,又简短说了一下她如何碰上祝婉儿的前因后果。
赵子晴坐在椅子上,眉头微拧,问:“你是说,你进入幻境后遇到了小喜,他把你带到这来的?”
“对,我通灵后,看到好多死人往同一个方向走,便跟过去看,结果看到了小喜。”
赵子晴怀疑摇头:“你当时看到的应该不是小喜,小喜是出不去的。”
“什么意思?”
“我猜想是有人不想你继续跟着,并且知道你的目的,便做了这一出幻境。”
赵子晴的话让拾冬有些意外,她起先想到的是祝婉儿,可祝婉儿连小喜真正的死因都不知道,是她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不是祝婉儿,那会是谁?
赵子晴回顾一下拾冬刚说的话,喃喃自语:“姑娘,你怕是误入了别人的叫魂之阵。”
拾冬心一惊,想起祝婉儿的话,“不是说叫魂是假的吗?”
赵子晴摇头,换了一副郑重的表情:“叫魂之术是真的,当时为了安抚民心,朝廷咬紧不松口对外宣称是江湖术士祸乱人的把戏,若真是祸乱人的假把式,为何杀了梁家上下一百多口。”
“梁家是谁?”
赵子晴正想解释,一阵猛烈的风毫无征兆刮进屋,风沙打在脸颊有微微痛感,门开开合合,发出杂乱无章的吱呀声,刚还亮堂的天瞬间暗了,在一片混乱中听到有人说:“他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他是谁?”拾冬双手握紧太师椅两旁的扶手稳住快失去平衡的自己。
“是吴家第一个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