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站直身体，视线越过秦韵华的肩膀，正好看到跟在后面的江月眠在冲他挤眉弄眼，又是使眼色又是做口型，也不知道在传递什么神秘信号。
死丫头，好端端的做什么怪，江岸没理她，视线移回来，落在秦韵华身上，打了声招呼：“秦老师。”
秦韵华点点头，算是回应，取出几张表格递给他：“把这几张表格拿回去让家长填写一下，还有这几张安全告知函，也一并签个字。”
“哦。”江岸接过来，随手对折了几下，囫囵塞进口袋里。
秦韵华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多说什么：“罢了，我带江月眠去教室，江岸你也回去上课吧。”
江岸含糊地应道：“哦，好。”
从高一教学楼出来，江岸本打算照例旷课，却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脚步一转，去了高三教学楼。
推开教室的门，同学们看见他都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江岸面无表情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才想起自己的座位在哪。
他走过去一看，桌面上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尘，边角还挂着几缕蜘蛛网，显得格外凄凉落魄，跟他这个主人的出勤率倒是十分相配。
侯晓明凑过来，围着他夸张地上蹿下跳：“岸哥你怎么来教室了？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还是你走错门了？”
江岸没理他，自顾自找来一块抹布擦桌子。
一边擦，一边怀疑人生——
高一总共十八个班，江月眠那个小傻子，怎么偏偏就那么巧分到了秦老师的班上？
秦韵华是他高一时的班主任。
那会儿他正是最叛逆、最混账、气焰最嚣张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在学校里更是作天作地，简直是劣迹斑斑，给秦老师惹了不少麻烦。
明华高中格外注重家校合作，隔三差五就开家长会，动不动就搞什么家庭活动日、家长开放周。
江岸原本都计划好了，虽然形势所迫导致江大川现在才是江月眠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但他作为亲爹，总不能撒手不管。
偶尔需要家长出面的时候，他硬着头皮也得顶上。
可如果要面对秦老师……
江岸擦桌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抬头，瞄了一眼讲台上正在擦黑板的秦书仪，又飞快地收回目光。
侯晓明就是个泼猴性子，完全不懂见好就收。
江岸越不搭理他，他越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别不理我啊岸哥，到底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周围的同学虽然没说话，但一个个都好奇地看过来，高三的学习生活太压抑了，偶尔出现点新鲜事，大家都乐得看个热闹，权当放松心情。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秦书仪擦完了黑板，正往自己的座位走。
她的位置就在江岸的斜前方，听到侯晓明的话，也下意识好奇地看了过来。
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江岸突然大脑空空，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脱口而出：“你妈。”
这两个字一出口，整个教室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江岸自己先愣住了。
侯晓明张着嘴，一脸懵逼。
其他看热闹的同学也都傻了眼。
而秦书仪，杏眼一下子瞪得溜圆，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很快就染上了愠怒。
秦书仪咬着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含了一汪清澈的湖水，水光潋滟，仿佛稍有微风吹过就要溢出来。
江岸看着她这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在骂你，我是说侯晓明问我什么风把我吹来的，我意思是你妈……啊不是！是秦老师！是秦老师把我……呃，也不对……”
江岸感觉自己越描越黑，索性放弃挣扎：“……对不起，我脑子被门夹了。”
秦书仪也不说话，转身走向讲台，一把抓起刚刚用过的黑板擦，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回来，对着他刚刚擦干净的桌面毫不留情一顿猛拍。
啪叽！啪叽！啪叽！
末了又把黑板擦猛地砸过来。
大量的粉笔灰瞬间被拍得飞扬起来，如同下了一场小型沙尘暴，劈头盖脸地扑向江岸。
“咳咳咳……！”江岸被呛了个正着，眼前一片模糊。
这还没完。
秦书仪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抬起脚，对着江岸的课桌重重一踹。
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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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声，桌子剧烈摇晃，眼看就要散架倒地。
江岸连忙伸手去扶，才险险保住了这张多灾多难的课桌。
“哼！”秦书仪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这才像是稍稍解了气，高傲地一甩马尾辫，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留下一个杀气腾腾的背影。
“……”江岸极其无语，好不容易擦干净的桌子此刻又是一片狼藉，再低头看看身上，也布满了斑驳的粉笔灰，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
侯晓明捂着鼻子，小声嘀咕：“岸哥，你怎么平白无故对着班长爆粗口啊？人家招你惹你了？”
“谁爆粗口了！滚一边去！有你什么事儿！”
江岸一个头两个大，到底是谁规定你妈这两个字是粗口的？！
这不是害人吗这不是！
他刚才真的只是脑子短路，想表达“刚送我妹去你妈班上，所以我才顺路过来”这个意思啊！
其实江岸和秦书仪也算老同学，两人高一的时候就在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
那会儿学校搞什么“互帮互助学习小组”，美其名曰让成绩好的带动成绩差的。
秦书仪是全班第一的学霸，而江岸则是稳坐倒数宝座的问题学生，两人就这么被强行捆绑成了同桌。
秦书仪还真像个尽职尽责的小老师，天天揪着江岸讲题，督促他写作业，笔记记得工工整整借给他抄。
可那会儿江岸都离家出走一年多了，满脑子都是想办法赚钱，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每每秦书仪给他讲题，他非但不听，还要各种捣乱，不是把她整齐的文具弄乱，就是在她的笔记本上画丑丑的涂鸦。
一学期下来，把这位认真负责的小老师气哭了好几次。
这姑娘也是执拗，哭完了眼泪一抹，眼睛还红得像个兔子，然后又会拿起课本，继续用带着鼻音的绵软声音问他：“江岸，这道题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江岸扶住自己被踹得摇摇欲坠的桌子上，拍掉身上的粉笔灰，看着手背上被黑板擦砸出来的淤青。
然后再抬眼望向秦书仪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气息的背影，不由失笑。
如今两年过去，哭包脾气大了不少，都学会武力镇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