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傍晚，周毅起身交卷。
从清晨天没亮进入考场，再到贡院大门打开，石狮子身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
周毅的情况还算好，能自己走出来。
他身边不少学子都是被差役搀扶，或用木板抬出来的。
王若晖拖沓着脚步，嘴唇发紫，浑身哆嗦，瞥见前方身影，加快两步费力抬手拍了周毅一下。
周毅回过头，见他这样大惊。
但踏出贡院前考生不能互相攀谈，周毅连忙扶住王若晖往外走。门外柳三泰早已等候，见周毅与王若晖出来，立刻招呼张家侍卫往马车上抬人。
贡院门口挤满了接考生的随从和家长。
今年情况尤其特殊，近一半考生都是出了贡院支撑不住被抬走的。
马车上，铁峰与唐星宇已在。
王若晖太胖，张子宸还没出来，张家侍卫得继续在门口接人。周毅搂着王若晖的腰，总算把他弄上马车。车里早已备好温水和手炉。
铁峰脸色发青地靠在车厢壁上，撩开眼皮——平日皮猴一样的人这时也挤不出一句话。
唐星宇已窝在座椅上睡着。
“阿、阿毅……”王若晖下颌打颤，“我这次答得挺好，截搭题跟你之前练过的，我都答上来了……”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周毅情况比他们稍好，
但春寒料峭，愈晚愈冷。临近傍晚周毅在号舍时已浑身哆嗦，这会儿暖风一袭，更是抖动不休。
一口气喝了半壶温水，直到四肢百骸恢复知觉，车帘才再度掀开。张子宸人已昏过去，被护卫扛上车。周继博跟在后面踉跄爬上马车。
柳三泰紧随其后，“赶紧回客栈，大夫已在等着。”
柳三泰有先见之明，
从早上送他们进考场，就直接找了状元楼掌柜预定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
院试隔日开考，
若此时病了，哪还有力气考剩下两场。
幸好几人平日体魄都不错，就连体弱的周继博也只是小伤风。
状元楼找来的大夫十分靠谱，给几人开了驱寒汤药，又开了药浴。柳三泰将几个半大小子一股脑扒光丢进浴桶。几人在桶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才逐渐缓过来。
当然周继博是捡最后洗澡水泡的。
柳三泰从不允许学生考试后对题，洗完澡就让他们上床睡觉。五个半大小子横睡在一张床上，话没说几句就全都昏睡过去。
今年院试尤其寒冷，
凉州城里的大夫根本不够分。一晚上过去，有传言体弱考生熬不过直接**。
不过这些都跟周毅他们无关。
冻狠了、累狠了的几人一口气睡到第二天傍晚。
周毅是被脚丫痒醒的。他睁开迷蒙双眼看了一眼——好家伙，小脚趾往下一排红色冻疮，手上也起了一排。
王若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跟其他几人炫耀他答得不错。
唐星宇拥着被子蔫嗒嗒道：“我答得怎样不知道，只祈祷别再遭这罪了。我号舍旁边是茅房，北风一吹又冷又臭，喘气都难受。我听说大宗师和咱们凉州王爷巡场了，你们看到了吗？”
王若晖摇头：“我那趟是风口，积雪被风吹得堆了半墙，哪个当官的巡场会往那儿去……”
铁峰也醒了，找小二要了碗猪蹄汤，汤喝完抱着猪蹄开啃：“别管这王那王了，我一想明天从被窝爬起来还要考，而且这样的考试还有两场，我就想死！”
“猪蹄我要了，给你们都要了，赶紧吃！”
“就算冻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几人一听也是，纷纷拿起猪蹄汤赶紧吃。
第二天天不亮，不用柳三泰敲门，楼下小二敲锣的动静已将几人吵醒。
张子宸睡了一天两夜，睁开眼宛如做梦：“我这是在哪儿？我不是在贡院院试吗，怎地跟你们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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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
铁峰已穿戴好，抬手摸了下张子宸额头：“哎呦我的好弟弟，你整个睡傻了。你昏倒在考场，是先生花二百铜板把你扛出来的。赶紧穿衣服，马上咱们就要开始下一场了！”
“还好，没发烧……”
周毅穿好衣裳，有第一次的经验，特地又穿了件厚外衫，打算等下将防风帘再加一层。
第二场依旧是放炮、点名、光身检查。
不像县试、府试第二日放榜，周毅仍在那个号舍。过去一天一夜，连他挂在号舍顶上的帘子都还在。周毅这回长了个心眼，将厚如搌布的衣裳整个掖到里面，
当下冷风就少了许多。
第二场虽没下雪，但雪后的天气才是真冷。
考纸下发后，题目很快出来。
第二场题目难度与第一场差不多，并未因是复场而降低。
第二场题目主要以边镇互市贸易与赋税民生展开。
记录到第三道小题时，周毅笔触停顿，盯着草稿纸上的题目，眉心拧成疙瘩。
“弥子之妻与子路？”
什么玩意？
周毅上辈子倒是听说过科举考场乱出题，类似“昧昧我思之”改成“妹妹我思之”之类的。
但亲眼看到“弥子之妻与子路”，大脑还是空白了一下。
《论语·公冶长》原文：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
讲的是孔子择婿标准，
暗喻一个人的道德标准不能以一时境遇论断长短。
“弥子之妻与子路”？这特么听起来像弥子的老婆与子路有一腿一样。
除了这道奇葩题，第二场考试内容主要围绕边塞、边市以帛布论值与内地银钱利弊展开。
还有一首诗，题目：赋得，寒砧催铁衣。
试帖诗本身没有难度，
但韵脚要求“催、徊、台、哀、来”等字，这就有些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