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越错愕地抬起头,“又璃?”
卫又璃站起身,指着卫长越的心,“大哥,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得瘟疫那年,是我自愿同你关在院子里,不眠不休地照顾你。那个时候,你的爹娘弟弟妹妹,都避之不及呢。”
卫长越怔愣在原地,瞳孔颤动。
卫又璃哂笑,“不信?你可以去问卫长瑾、卫长时啊,他们都知道,却把一切归功于卫巧言。”
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卫长越张了张嘴,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
卫又璃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母亲说你染上瘟疫是我害的,她说我是灾星啊,说我照顾你理所应当。而你能活下来,是卫巧言祈福被上天听到。”
卫长越站起身,身体摇摇晃晃。他后退几步,还无法从震惊中抽离。
卫又璃就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余光扫向他,声音轻飘飘地飘进卫长越的耳中。
“大哥,连我受过的委屈都没弄清楚,还说什么补偿呢?”
卫长越走了,带着比上一次更崩溃的情绪。
耳边不断响起卫又璃的话,如同一记又一记的重锤捶在他心上。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推开好几个下人。他跑进卫长瑾的房间,卫长瑾正坐在地上,周围摆满了酒瓶。
房间里黑漆漆的,唯有月光洒在门口。
他拎起卫长瑾的领子,“我的瘟疫究竟是怎么好的!”
卫长瑾眼神迷离,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抬手又灌了一口酒。
卫长越给了他一拳,再次拽住他的衣领,“说话!瘟疫究竟是怎么好的!”
卫长瑾缓缓转动着眼珠,似在反应话里的意思,许久才咧着嘴,含糊道:“当然是吃药啊,难不成是自己好的?”
卫长越当然知道自己是吃药吃好的,但重点是究竟是谁照顾的他!
“我都被隔离在院子里了,谁喂我吃药,谁照顾的我!”
卫长越摇头晃脑,酒气弥漫,“是巧言啊,你忘了你欠巧言一条命吗?”
卫长越一瞬不动地盯着卫长瑾,“你撒谎!分明是又璃!我都想起来了,我回来时得了瘟疫,你们都怕被传染,让人把我拖到院子里关了起来。是又璃主动请缨进了院子照顾我,我期间醒过,我看到过她!”
卫长瑾终于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站直了,拍开卫长越的手,“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说罢,又是一口酒下肚。
卫长越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久久不散。
看着眼前喝得烂醉的卫长瑾,竟生出一种在梦中的错觉。
可他知道,这不是梦!
他双目充血,把卫长瑾抵在墙上,怒不可遏,“你们果然在骗我,你们竟然联合起来抹掉又璃的一切,把功劳安在巧言身上。而你,前几日还提醒我,我欠着巧言一条命,你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
卫长瑾诧异地抬起头,“你炸我?”
他推开卫长越,说得理所当然,“是她又如何!这么多人吃了药也没有活下来,你能活下来当然是因为巧言得上天的庇佑,而你跟着沾光才捡回来一条命。”
“无稽之谈!我醒来时就问过,是不是巧言一直在照顾我,你们为什么不否认!就连巧言都默认,没有一人提起又璃!”
瘟疫多可怕,他最是清楚。
又璃自己照顾着他,而他醒来后竟然全然不知。
所有人都在骗他,所有人都无视又璃的付出。
又璃该有多心寒。
难怪,难怪又璃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难不成还要和从前一样听话不成?
寒山,那是要她的命啊!
可笑当初他竟然以为又璃只有那一次受了伤害,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们每一个人,无时无刻都在伤害她!
他的无视,他的为了大局着想,都是一把把利剑,把又璃伤得遍体鳞伤。
她不原谅是对的,不接受补偿是对的。
她的身体,她的难过,都不是补偿就能弥补的。
卫长瑾哼笑,“否认了又如何?难不成你会感激卫又璃?你别忘了,卫又璃的瘟疫是你传染给她的,你去看过她吗?不过是给她几副药让她自生自灭罢了。”
卫长越攥紧拳头,“是,我有罪,我就是个混账,而你们,同样罪无可恕!”
他把卫长瑾推到地上,越过他出了院子。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见云舒穿着寝衣坐在小塌上看书,走过去握着云舒的手。
“云舒,我们离开侯府吧。”
云舒讶然,“夫君,你说什么?”
“我们去过自己的日子,不再管侯府……”还未说完,他又摇头否定,“不,不行。又璃还在侯府,她会受欺负的。”
卫长越说话颠三倒四,云舒心中担忧不已。
她放下书,却见书上染上红色,心中一凛抓着卫长越的手看。
卫长越的指尖都是鲜血,手掌更是惨不忍睹。
“夫君,发生了何事?”
她连忙让人去找来药箱。
卫长越是武将,受伤在所难免,房间里常备着伤药。
云舒帮他包扎好,把人扶到床边柔声安抚,卫长越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云舒嫁进侯府没多久就知道侯府有问题,外人艳羡的团结和睦不过是假象。
她一直装聋作哑,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没有料到夫君还有看清的一天。
真相往往残忍,人在无法接受的时候总想逃避。
但逃避不是办法。
“夫君,往后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
就像今日卫长时把她推出来执掌中馈,意图以此来打消父亲纳妾的念头时,夫君出面替她拒绝。
没什么事的时候,他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
她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嫁进来之后没想过从母亲手中接过对牌。
该轮到她时自会轮到,她又没有受到慢待,母亲显然不想放手她又何必去争,徒添烦扰。
今日这样的情况她更不会出头,只会沾染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