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医院园林的虫鸣断断续续。
住院部三楼单人间病房静谧无声消毒水的味道在空中静弥漫暖黄色的微光落在驰曜深沉的俊脸上。
他静**在休闲沙发上宽厚的双肩仿佛被大山压住无比沉重乏力地往后靠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凝望床上昏睡不醒的许晚柠。
深深的自责和愧疚笼罩着他无法离开这病房一步。
从下午到深夜吊瓶也打完了许晚柠依然没有醒来。
驰茵推门走进来步伐轻盈手中拎着一盒宵夜轻声轻语问:“柠姐还没醒来吗?”
驰曜的视线没有任何改变摇了摇头。
驰茵走到他身边把宵夜放到茶几上“二哥你没有吃晚饭先吃点东西吧。”
“不饿。”驰曜往后仰头压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沉沉地呼一口气“通知她弟弟了吗?”
“已经通知了坐晚班飞机过来明天早上就到。”
“嗯。”
驰茵在他身旁坐下“二哥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她。”
驰曜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驰茵略显为难地提醒“你是有未婚妻的男人不适合在这里陪她过夜杜婉婷若是知道会有意见的。”
驰曜抬手掐捻眉宇语气极沉:“我只想等她醒来要一个答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了我足足六年?”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现在答案还重要吗?你觉得柠姐会在意你的感受吗?”
“是啊但凡她有一点点在意我的感受也不可能抛弃了我两次。”驰曜苦笑自嘲地冷哼:“答案确实不重要了。”
放下话
驰茵仰头望着他。
只见他站着不动视线依旧落在许晚柠身上黯淡的目光深深凝望着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电话给我。”
“好。”驰茵应声。
驰曜毅然决然转身离开病房。
门被关上。
下一秒许晚柠缓缓睁开通红的眼睛手缓缓掐住被子指骨绷硬。
驰茵起身走过去伸手去摸她额头温度时蓦然一怔。
“柠姐…”驰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哥在的时候你就醒了对吧?”
许晚柠缓缓闭上涩疼的眼睛泪水早已哭干她现在累得连一句话也不想说点了点头。
驰茵轻叹一声“一段感情两败俱伤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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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晚柠缄默不言。
“柠姐,要吃点东西吗?我买了宵夜。
她摇头。
驰茵坐到床沿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揉着,“你醒了就好,担心死我了。
“茵茵。许晚柠的声音沙哑无力,困难地开口,“我妈去到你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柠姐。驰茵满脸愧疚,低下头娓娓道来:“阿姨是带着一股怒气来的,进了我家院子,就骂我二哥是渣男,骂我二哥伤害了你,我二哥为了不刺激阿姨,承认是他对不起你,承认都是他的错。我二哥请阿姨进屋,她不肯,要带她回医院,她也不愿,非得找我大伯母,说要为你讨回公道。
“我大伯母确实来了,带着两个安保人员,跟阿姨发生了口角,两名安保要驱赶阿姨,当时发生肢体冲突。
“我二哥是护着阿姨的,但阿姨还是情绪过激,晕了过去。我和二哥当时也很急,以最快的速度把阿姨送到医院急救,我们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柠姐。
许晚柠心如刀割,情绪却格外平静,“别自责,也别愧疚,跟你们没有关系,我妈一年前得了罕见病,一直找不到病因,拖得太久导致身体多个器官衰竭,这病本来很凶险,她有心衰,是绝对不能动怒的,她性格犟,野蛮泼辣,还不听话,这都是命吧!
驰茵握拳,恼怒捶床,“都是我大伯母多管闲事,跑到医院来找你麻烦,才会激怒阿姨的,如果不是我大伯母,阿姨也不会偷偷跑出医院。
许晚柠没有接话,伸手摸了摸床头,“我手机呢?
驰茵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手机放到她手上。
许晚柠拿着手机,给许天齐发信息,亲自通知他母亲过世的消息。
驰茵望着她泛白憔悴的脸蛋,很是心疼,沉思片刻说道:“柠姐,阿姨把你的情况都跟我们说了,二哥也知道了。
许晚柠微怔,“什么情况?
“你跟我二哥分手之后,一直关在房间里哭,半条命都差点哭没了,因为你爸爸坐牢,你要翻案才振作起来的。
许晚柠佯装从容,继续打字,“跟你二哥没关系,我天天哭是因为我爸坐牢而已。
“那第二次……
许晚柠打断,“那时候我妈生病了,我是难受。
驰茵轻叹气,“柠姐,你的心挺狠,嘴也挺硬,也难怪我二哥对你失望透顶。
许晚柠不想聊他,转移话题:“茵茵,我弟来了,不要告诉他,我妈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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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
“为什么。
“他会讹上医院和你们家的。
“作为人道主义,我们家是应该赔偿的。
“我妈自己作的,跟你们家没关系。许晚柠发完消息,放下手机,转身背对着她,“茵茵,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不放心,我留在这里陪你睡。驰茵往她的病床上躺。
单人床宽一米二,不算窄。
许晚柠挪了挪位置,闭上眼,有气无力地低喃:“谢谢你,茵茵。
“睡吧,柠姐。驰茵侧身面对她后背,手搭在她手臂上轻轻抚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翌日。
天还没亮,许天齐带着何薇过来了。
他们的孩子留在外婆家照顾,两人去到停尸房,见到吴丽的遗体。
许天齐在停尸间里嚎啕大哭。
哭过之后,他们来到病房看许晚柠。
许晚柠精神恢复过来,脸色憔悴苍白,一脸沧桑。
许天齐吸了吸鼻子,“姐,你有没有给妈买过什么人寿保险吗?
“没有。
“火化和葬礼的钱,你来出可以吗?
“可以。
“妈有没有留什么财产之类的?
“没有。
“那……许天齐难过地抬起胖乎乎的手抹掉眼泪,“什么时候火化?
“我会打电话去火葬场预约的。
“要回家举办葬礼吗?
“要,即使爸爸不在了,也要给妈妈办个体面的葬礼。
“办葬礼的钱,我……我也没有。
许天齐既没主见,也没有钱,事事依附他姐姐,担不起家庭的责任,也做不成家里的主心骨,母亲过世,他此刻六神无主。
“我有。许晚柠应声。
正在这时,驰茵匆匆跑进病房,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柠姐,这是我大伯母给的补偿,里面有80万。
许晚柠懵了。
许天齐与何薇震惊地站起来,面面相觑。
“什么补偿?许天齐声音哆嗦。
许晚柠疑惑,“你大伯母会主动补偿?
“不是主动的,是我二哥去找她了,我二哥还在我大伯母家里呢,他让我先把卡送过来给你们。
许晚柠走过去,接过卡。
如果是杜慧补偿的,她应得的。
毕竟母亲的死,是杜慧间接导致。
只是这钱,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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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驰曜是如何让她心甘情愿支付的。
许天齐好奇问:“姐怎么回事?”
许晚柠思索片刻言简意赅:“妈有心衰是不能动怒的她出事之前跟人吵架了这是对方的补偿款。”
何薇惊讶“哇不用打官司就主动赔偿还赔八十万这么多现在的人自觉性这么高了吗?”
许天齐急忙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姐妈的赔偿款你不能独吞你得分一半给我。”
驰茵不悦地望向这对夫妻。
“这钱我会存到爸爸名下留着给他养老。”许晚柠看向他们语气肃冷“你我都不能动。”
许天齐握拳脸色沉下来“爸爸还有十几年才能出来那时候都七十多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出狱那天更何况他不是还有我来给他养老吗?”
许晚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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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一笑反问:“妈生病时候你是出钱了还是出力了?这就是你所谓养老?”
许天齐张了张嘴理亏得语塞。
何薇冷下脸偷偷推了许天齐一下示意他赶紧争取这笔钱。
许天齐烦躁地推开她不是他不想是他根本硬不过他姐。
“谢谢茵茵。”许晚柠闻声道谢。
驰茵浅笑“你别谢我你去谢我二哥吧。”
许晚柠盯着手中的银行卡垂下头心里沉甸甸的。
——
宽敞气派的客厅里。
杜慧压着怒意端坐着脸色极其难堪。
因为驰曜的一句“许晚柠的母亲去世了我们难辞其咎这人道主义补偿款是你付呢?还是我付?”
言外之意她若不出这钱他驰曜必定会出。
杜慧作为长辈向来管着家族里大大小小的家务事。
驰曜这话
这钱她不出也得出了。
驰曜接了她的钱转交给驰茵带去医院。
杜慧依然觉得自己没错解释道:“阿曜我去找许晚柠都是为了你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驰曜冷眸如冰一字一句:“六年前许晚柠跟我分手也是你的意思?”
“我确实找她聊过但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驰曜慵懒地靠着椅背语气里满是失望“你确实没有能耐让她跟我分手但你对她说过的话导致她瞒了我六年当初宁愿自毁名声背负出轨的臭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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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告诉我,真正分手的原因是她爸爸坐牢了。”
“即使告诉你,又能怎样?”杜慧怒了,语气极重:“难道你要放弃前程,跟一个**犯的女儿在一起吗?”
驰曜冷冷一笑,眼眶骤然红透了,他咬了咬后牙槽,深呼吸一口气,拳头握得发硬。
杜慧怒斥:“许晚柠她也没有多爱你,至少她连我这里的压力都扛不住,她更不会为了跟你在一起,去面对我们整个家族的压力,她不想嫁给你之后成为毁你前程的罪人,她长得漂亮,人也聪慧,要找个比你更有钱的男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她权衡利弊之后才跟你分开的,不是因为我逼她。”
驰曜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你在偷换概念。问题的核心,从来不是晚柠够不够爱我,而是你,用我们整个家族的压力去恐吓她、逼迫她。你把卑劣的胁迫,伪装成一场她经不起的考验,然后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她不够坚定?”
杜慧脸色铁青,气息变沉,胸膛起伏,一双锋利威严的目光盯着驰曜。
驰曜的语气愈发无奈,“别再**这种话术。她不是权衡利弊后放弃了我,她是在你的利刃下,选择保护我。”
杜慧呼一口气,嗤笑道:“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你辞职去找她复合,看她会不会跟你在一起,会不会继续爱你。”
驰曜苦笑,“她不会。”
“既然知道她不会,那就忘了过去,忘了许晚柠,好好筹备你跟杜婉婷的婚事。”
驰曜缓缓起身,沉沉地呼气,“大伯母,我之前说过,我娶谁都可以,但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你给我选的人,我绝对不会娶。”
放下话,驰曜转身往外走。
杜慧怒不可遏地起身,“驰曜,为了一个你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这是要负了婉婷吗?”
驰曜顿足,背对杜慧,落寞的背影格外萧条,“见过三次面的女人,吃过两顿饭,连手都没牵过,我负她什么?”
杜慧讽刺质问,“你以为不娶杜婉婷,就能娶到许晚柠了吗?”
驰曜没有回话。
他迈开大步走出大屋,站在门口深呼吸,仰头看天。
六月的阳光迷蒙了他的眼,红红的,湿湿的,刺疼的。
大伯母那句“永远得不到的女人”好似密密麻麻的弓箭,穿透他的心脏,痛得要死那般,连呼吸都困难。
很久之前,他已经知道,他娶不到许晚柠。
不是因为他的工作,也不是因为家人的反对。
单纯只是许晚柠不愿意而已。
他掏出手机,给杜婉婷打去电话。
“见一面,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