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晕倒在石门前，我与孙不求将他们拖进来看了看。”妄言看着给九衢尘把脉的青杏，又道，“不必担心，这个人伤得不重。只是旁边那个小的……若是三日内得不到及时医治，灵网怕是就废了。”
青杏闻言没说话，她直接拉过端木听竹的手，并指放在他手腕上，青色灵力源源不断输入。
“欸欸欸，你灵力不要钱啊？”妄言拽过她手臂，抬手指了指地面跌倒的瓷瓶，“我给他喂过药了，暂时能保住命。他受的重伤，灵网都千疮百孔了，你就算把灵力全都给他也没用。”
“而且你也说了，翠玉湖出了事。你若是真把灵力都给他，待会儿再出事怎么办？”
青杏闻言抿了抿唇，捏着听竹的手腕攥紧又放松。
挣扎些许，她将手收回，中途不小心触到了九衢尘露在外面的指尖。
师尊的手冰凉，像是在冬雪里埋了好几日。
青杏抬眼看着九衢尘苍白的脸色，下意识将他的宽袖往下扯了扯，想让他稍微暖和些。
“这你谁啊？”妄言看她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眼神，没忍住调侃道，“道侣？”
这句话像根毒针，一下子刺进青杏背部。她抖了一下，手心还未收回的灵力一下子没稳住，扔在了瓷瓶上方，瓷瓶“嘭”的一声炸开，碎片四溅。
妄言没想到一句话能让她有这么大反应，难以置信道：“不是吧？！他是你仇人？”
青杏转过头瞪他，语气凉凉：“他是我师尊。”
没想到妄言非但不反思自己的冒犯言语，反而眯了眯眼睛，了然地“哦”了一声。一旁的孙不求瞟了他一眼，似是早已习惯这人平日作风，无奈地轻叹口气。
“瞧你这话说的。师尊怎么了？”妄言笑着道，“端木澈还是我师姐呢！”
“师姐和师尊不一样。”青杏不太想和这人说话。
“哪不一样？不都是同门？！”妄言奇怪道，“而且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你不管自己，还怕师尊着凉？有没有搞错，他是个化神修士诶！还会着凉？”
青杏被说得有些烦躁，她看了眼沉默着的孙不求，忽地灵机一动，淡声道：“你师姐封印的你。”
“欸，我说你这人特较真儿！”妄言扯了把孙不求，问他，“不管封不封印的事儿吧，我师姐是正道之光，那看到个魔物，随手封印一下很正常。你说说，抛开这些不谈，师姐平时对我是不是很好！”
孙不求不想理他，闭着嘴不说话。
妄言瞪他一眼，不耐地轻啧一声：“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孙不求这时却开了口：“阿，阿澈平时，时都不不，不理你！”
妄言：……
他抬手轻敲了下孙不求脑袋：“别瞎叫！什么阿澈！那是我师姐！”
孙不求捂着脑袋回嘴：“跟跟屁虫，就一，一年同门。”
眼见着妄言又要反驳，二人吵起架来没完没了，青杏一个头两个大，她趁着妄言没来得及开口之前插嘴：“端木澈怎么变成你师姐了？她不是端木家主么？”
妄言暂时放过了孙不求，转而对青杏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当家主前在剑宗求学过，是我直系师姐。”
青杏闻言，抬手指了指躺在里边的端木听竹：“他叫端木听竹，你师姐的……传人，也是个符修。”
“哎呀！你怎的不早说！”妄言瞬间急了，他走到石壁前，开始翻箱倒柜找起药瓶来，“师姐的传人，这可不能废了！”
青杏依旧坐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妄言慌乱的背影。
而妄言“噼里啪啦”翻找一番，拿了瓶药丸就往端木听竹嘴里灌，孙不求拦也拦不住。
看他这样子，好像很喜欢端木澈，对自己入魔一事都不甚在意，却对端木后人加以关心。但据她从前阅读过的正史野史来看……妄言怎么说也和当初封印他的五人是仇人，起码封印之前并不相熟。
又想起之前裘枝所说“妄言的诅咒”，若真是像流传的那样，那十七八岁的妄言，又为何会与孙不求一同留影在此处呢？
思绪纷繁，青杏抬眸，这才发现孙不求正盯着自己。
她疑惑：“怎么了？”
孙不求没说话，转而移开视线，落到妄言身上。
青杏一脸莫名，她召出不尽木，让它拍了拍妄言忙上忙下的身影。待那人回过头来，她才道：“前辈，你自己也说，听竹必须得三日之内得到救治才行。我师尊是医修，他应该有法子。但现下他也还昏迷着，当务之急，应当是让我们都出去，回到端木府邸。”
“您有办法么？”
“有啊，当然有。”妄言似乎对不尽木很是好奇，他点了点上方木神珠，悠悠道，“但这密室乃是桃花谷所筑，我当初混进来都花了不少功夫。”
青杏：“所以办法？”
妄言叹了口气，又恢复之前从容不迫的姿态：“有的有的。我可是桃花谷族人，我当然能打开！”
说着，他又低声嘟囔了句：“若他是回生族就好了，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青杏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族？”
“回生族！”妄言忽地提高音量，理所当然地以为青杏知晓，“装什么傻！我族这么明显的特征，别告诉我你没遇到过。”
“抱歉……”青杏看着他，“我确实没遇到过。且赤发金瞳的人，我只见过你。”
“这……”由于太过震惊，妄言一时有些卡壳，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不求瞥他一眼，开口询问：“他他他，他是在哪，哪入的，魔？”
“桃花谷，现在叫血桃林。”青杏刚才讲述时并未说这些细节。
但她话音刚落，面前那两人就跟遭了晴天霹雳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要不是青杏意识尚存，她简直都要怀疑万物是否静止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妄言拧眉，面色十分凝重。
青杏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懵地呆在原地，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只听妄言解释道：“回生一族，乃造物神所赐血脉。我们不老不死，生来就是修仙的好苗子。除入魔被修士伏诛以外，可与天齐寿。”
“我族生来赤发金瞳，聚居于桃花谷内。按你的说法，我入魔时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便可飞升，若是此时路过桃花谷，产生血脉共鸣，怕是……”
接下来的话似是很难说出口，妄言与孙不求一同沉默下来，青杏作为“五百年后”的人，自是知道结局的。她有些不忍心打破静谧的气氛，便低头，静静地看着脏脏的裤脚。
“好端端的，我怎会入魔？”良久，妄言开口问询。
“在太华山时，一个叫三火的书灵告诉我。”青杏缓声道，“你后来遇到瓶颈，本来想去太华山向孙掌门求那两本心法的，但中途偶得仙书，便放弃了那两本。”
言下之意，问题是出在那本突兀出现的仙书上。
之前三火提起时，也对那本所谓“仙书”嗤之以鼻。
“……那两本心法，叫什么名字？”妄言沉声道。
青杏：“一本叫‘舍之’，另本叫‘我执’。”
孙不求恍然大悟：“是这，这这两，本！”
见青杏朝他看了过来，他又想解释，妄言嫌他说话太困难，便抢着道：“以前我带了五位好友来此翻找过，遇见过那位叫三火的书灵，那两本心法我也修习过一阵子。但后来嫌没意思，便放下了。”
说完，他又开始自嘲：“早知如此……当真是有些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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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报应啊。”
青杏没答话，抬手扯了扯胸前浸血的衣服。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妄言前辈，我想问一下。”
妄言转头看向出声的青杏，她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出了口：“若是一个人，没有赤发金瞳的特征，却能够带着记忆重生多次……且有时还能借着重生突破境界，她是不是回生族的人呢？”
妄言挑眉：“你在说你自己？”
孙不求也看了过来，青杏在二人探究的目光下点头。
“简单。”妄言走到密室石门前，回头看她，“试试不就知道了？”
青杏迈步，停在他身边：“什么意思？”
“密室石门，除了解阵咒以外，还需一物。”妄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生一族的血液。”
“带着你师尊与师弟，上前来吧。”
青杏伊言照做，她两手抓着九衢尘与端木听竹，定定地看着妄言画法阵。
“唉不行啊，我本命剑不在这儿，有些麻烦。”才画到一半，妄言就停了手，他拧眉，回头对孙不求打了个招呼，“来搭把手！别站那儿看戏！这可都是你太华山弟子啊。”
孙不求无语地撇下嘴角，但还是走上前来，将手搭在了妄言肩上。
两个灵体发出一红一白两道光，妄言手下动作极其流畅，嘴上还不停说着话：“青杏，我与孙不求留下的留影珠灵力就这么些。待法阵启动，我们就彻底消失不见。”
那世间属于他们存在的痕迹，就如同风过沙堆，悄悄吹散在角落里，除青杏以外，无人知晓。
“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儿？”昔日魔王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除了孙不求与师姐外，我还有三位友人，叫夏隐、令狐苍、孔钰。”
“我也不知自己是走了哪门子狗屎运，能够认识他们。我入魔后连累族人，死不足惜。但我思来想去，总觉他们与我族人一般，是无辜入局，白白献祭了自己生命。”
“虽然现在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但我还是想厚着脸皮求一下你。”
“若是能成功出去，你能否帮我找出当年事件的真相？”
他话刚说完，手也在石门上落下了最后一笔。他的脸已接近透明，青杏看着他，在他快要消散之时，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妄言笑了：“多谢。”
待最后一点影子消失殆尽，身后的孙不求怔愣几瞬，而后抬手轻触青杏额头：“妄言，给，给你的。心法。”
怎么说也是那一代人之中的天之骄子，虽说对那两本心法算是“半途而废”，但钻研了那么些日子，少许感悟也还是有的。
不管是出于对太华山后人的爱护，还是作为“委托”的报答，他们都想把这点心法感悟留给青杏，望她修仙之途能多顺利些。
青杏脑中各种心法转换，她神识再次受到稳固，形状轮廓渐渐清晰。
“祝，仙途，顺遂。”
语毕，他也和妄言一般，随风消散了。
密室恢复寂静状态，那堆书本与药品仍旧待在原地，青火也不再摇曳。好似密室里一直是这般模样，仿佛那两个灵体从未存在过一般。
明明是五百年前的影子，青杏却奇异地觉得，自己与他们的命运环环相扣。
她心腔内被酸涩滋味填满，隐隐有些胀痛。在原地愣了许久，青杏深吸口气，这才抬手割开掌心，手握成拳，一点一点地将血液滴在上方。
石门上法阵受到感应，明明灭灭闪烁几下，随后就如蚂蝗一般，贪婪地吸食着青杏血液。青杏睁眼看着，法阵不停地扩大，最后能够将他们三人包裹其中。
她听见银铃声起，而后眼前一黑，坠入了令人眩晕的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