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欢仔细查看这些物品,突然目光一凝。
箱底放着一本戏折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戏曲台词和表演要点。
她拿起戏折子翻看,突然在其中一页停住了。那一页的空白处,用极小的字写着一行诗句:
“人生如戏全凭假,戏若人生却是真。”
这字迹工整有力,与戏折子上其他潦草的笔记截然不同。
虞清欢心中一动,将戏折子悄悄收进袖中。
钱祐仁肯定还活着。那么,他为什么要诈死?邓氏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配合他演戏呢?
……
慈幼局后院,邓氏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一方已经揉得发皱的帕子。
虞清欢坐在她对面,看似随意地拨弄着茶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邓氏的脸。
“邓主事,听说您夫君是半年前去世的?”虞清欢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邓氏眼圈一红,眼泪说来就来:“是……半年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心口还疼得很。”
虞清欢仔细观察着邓氏的面相。
这女人眉宇间确有丧夫之痛,但那悲痛底下,似乎还藏着些什么。
“敢问邓主事的夫君,生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他是个戏子。”邓氏抹了把眼泪,“在京城春和班唱戏,艺名玉郎君,本名叫钱祐仁。”
虞清欢点点头。戏子这行当,在京城虽不算下九流,但也绝对谈不上体面。
邓氏能在慈幼局做主事,怎么说也是个正经差事,配个戏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您二位,感情可好?”虞清欢试探着问。
邓氏闻言,眼泪掉得更凶了:“好,怎么不好!祐仁他待我极好,虽说是个戏子,可从不拈花惹草,每月的包银都如数交给我。”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邓氏。从面相上看,这对夫妻本该是鹣鲽情深的命格,绝无中年丧偶之理。
除非……
“邓主事,能否告诉我,钱先生是怎么去世的?”
邓氏抽抽噎噎地说:“半年前在台上唱《霸王别姬》,人就那么没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痛失所爱的可怜妇人。
但虞清欢修习玄门术数多年,对面相有独到的见解。邓氏这面相,分明是夫妻宫稳如泰山,绝非寡妇之相。
要么是她的相面之术出了问题,要么就是,钱祐仁根本没死。
虞清欢心思电转,面上却依旧温和:“邓主事节哀。不知您二位可曾有过孩子?”
邓氏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悔恨:“没有。那时总觉得日子还长,想多攒些钱再要孩子。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莫及。如果留个一儿半女,如今也有个念想……”
“邓主事说得是。”虞清欢起身,轻轻拍了拍邓氏的肩膀,“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慈幼局这些孩子,还得靠您照看呢。”
邓氏连连点头,用帕子拭去眼泪:“虞姑娘说得是,是我失态了。”
离开慈幼局后院,虞清欢迎面撞上正在院子里陪孩子们玩耍的戚牧野。
这位端王爷平日里冷面冷心,此刻却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手忙脚乱地试图陪他们玩游戏。
“王爷叔叔,这个毽子要怎么踢才能踢得高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拽着戚牧野的衣角。
戚牧野僵硬地接过毽子,笨拙地示范了一下,结果毽子直接飞上了房顶。
孩子们哄堂大笑,他耳根微微发红,却还是耐着性子又拿了一个毽子继续教。
虞清欢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柔软了几分。这人对外人冷若冰霜,对孩子倒是格外有耐心。
“问完了?”戚牧野注意到她,走过来问道。
虞清欢点点头,压低声音:“去车上说。”
马车上,虞清欢将邓氏的话原原本本说给戚牧野听。
“……所以,你觉得钱祐仁没死?”戚牧野皱眉。
“从邓氏的面相看,她绝不是寡妇之相。”虞清欢笃定地说,“而且我注意到,她虽然哭得伤心,但说到没有孩子时,眼里反倒有一丝庆幸。”
戚牧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钱祐仁是假死。”虞清欢直截了当,“而且邓氏很可能知情。夫妻感情若真的那么好,为何说到没有孩子时会感到庆幸?除非,她本来就不想和钱祐仁有孩子。”
戚牧野沉吟片刻:“所以你打算从春和班入手?”
“没错。既然邓氏说钱祐仁是春和班的戏子,那我就去春和班走一趟。”虞清欢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慈幼局孩子失踪案,说不定就和这个‘已死’的戏子有关。”
戚牧野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问道:“暄暄和苗苗,今年六岁了吧?”
虞清欢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起孩子:“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戚牧野移开目光,“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很不容易。”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虞清欢却听出了其中的关切之意。她微微一笑:“有王爷帮忙,现在不是轻松多了?”
戚牧野耳根又红了,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明日我陪你去春和班。”
“王爷也要去?”虞清欢有些意外。
“戏班子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戚牧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虞清欢心里一暖,没有拒绝。有端王这尊大佛镇着,查起案来确实方便许多。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虞清欢望着窗外,心里却在盘算着明日去春和班的事。
钱祐仁如果假死,目的是什么?和慈幼局失踪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邓氏……她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虞清欢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不过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瞥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的戚牧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有这位端王爷在,倒是让人安心不少。
……
“清欢姑娘,语嫣小姐她……她决定回永兴伯府了。”丫鬟急匆匆来报时,虞清欢正在院子里教暄暄和苗苗认字。
虞清欢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团黑。她放下笔,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昨日魏德禄跪在佑国公府门前痛哭流涕,指天发誓会改过自新,求虞语嫣回去。
虞清欢看得很清楚,那永兴伯世子眼底的暴戾之气丝毫未减,分明是装模作样。
她再三劝阻,可虞语嫣到底心软,经不住魏德禄一番花言巧语。
“快去禀告老夫人。”虞清欢对丫鬟吩咐道,自己则起身整了整衣裳,“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