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万灵愿舍安稳而逐未知?
这道来自天道中枢的质问,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却掀起了覆盖整个洪荒的滔天巨浪。
答案并非来自某位圣人或大能的哲学思辨,而是以一种堪称“刷屏”的粗暴方式,直接糊在了鸿钧的脸上。
东海之滨,一个世代捕鱼的凡人老翁,在梦中怒吼着将渔网化作了统御四海的权杖,那一声“东海龙王,给爷爬”的梦呓,竟引得四海龙宫齐齐震颤。
北地雪原,一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孤儿,看着天边御剑而过的仙人,不再是羡慕,而是攥紧了发紫的小拳头,奶凶奶凶地立下誓言:“卷死他们!不就是元婴吗?我十年筑基,百年元婴,千年飞升,主打一个高效率修仙!”
西牛贺洲,灵山脚下,一名扫地僧停下扫帚,望着满天佛光,眼神中没了往日的虔诚,反而嘀咕道:“佛说众生平等,那凭啥只有你们坐莲台?俺寻思这玩意儿俺也能坐得。”
就连最混乱污秽的血海深处,一名刚刚砍翻了同伴的阿修罗,舔了舔刀口的血,却破天荒地感到一阵索然无味。
他茫然四顾,低声呢喃:“打打杀杀……好像也没那么香了。要不,咱也试试搞个血海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洪荒加强版!”
“我的命,我自己主宰,不劳天道费心!”
无数生灵的心声,从最卑微的蝼蚁到桀骜不驯的妖王,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集体意志流”。
这股洪流既不讲道理,也不守规矩,它如同一场针对天道核心协议的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用最朴素的愿望,冲击着那亘古不变的“命运”二字。
紫霄宫内,命运光环的龟裂声越发刺耳,鸿钧沉默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至高无上的“系统管理员”,竟然看不懂用户的需求了。
风暴的中心,陈玄站在即将彻底崩解的肉身之中,四肢百骸都在化作光点消散。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赴死的悲壮,也没有了胜利的喜悦,只剩下一种如秋水般清澈的宁静。
他转头,看向身边那株已经与他血肉相连的青藤,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就碎:“小青,接下来,我可能记不得你最爱叫我‘小懒芽’了。”
青藤之上,那张由藤蔓勾勒出的俏丽脸庞,此刻却绽放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小青,这个陪伴了他一路的器灵,没有丝毫悲戚,反而带着一丝“计划通”的狡黠。
“傻子,谁要你记得。”她笑着,将最后一截翠绿的藤蔓,也是她的本源核心——立法之根,温柔而决绝地缠绕上陈玄那颗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
“你负责推翻旧世界,我负责建设新纪元。以后,就让这套新规则记得——曾经有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为了让大家都能玩上‘人生自定义’模式,愣是把自己给拆了当零件。”
话音落下,小青的身影彻底融入了那张由陈玄心血编织、覆盖整个洪荒的法则之网。
她没有死,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化作了这套全新规则的第一任“制度之魂”,如同一个永不宕机的超级人工智能,维系着整个系统的初步运转。
从今往后,她就是规则,规则亦是她。
嗡——
随着立法之根的彻底归位,紫霄宫的震动戛然而止。
鸿钧那无处不在的神念缓缓退去,如同潮水般消失在天地之间,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在陈玄的识海中回响:“没有根基的规则,终将因自身的混乱而崩塌。你赢了这一局,可洪荒的未来,未必会感激你。”
“根基?”陈玄笑了,那张帅脸已经模糊不清,但笑声中的洒脱却穿透了时空,“我不需要一成不变的永恒规则,那玩意儿跟你的命运光环有什么区别?我给他们的,是永远拥有重新制定规则的权利。这,才是最牢固的根基。”
他缓缓举起手中那柄开天辟地、煞气冲霄的盘古斧。
然而这一次,斧刃没有对准天,也没有对准地,而是被他横置于身前,悬浮在半空之中。
那足以撕裂混沌的锋芒尽数内敛,化作了绝对的公正与威严。
“我宣布!”陈玄的声音响彻三界六道,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盘古斧,自今日起,为‘大道公议会’立法仲裁器!每隔千年,由洪荒各族、各界、各阶层共同推选代表,于此共商天地新规。谁都可以提议,谁都可以否决,谁,都不能一家独大!扯皮,才是文明进步的阶梯!”
三十三重天外,娲皇宫中,女娲圣人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素手一挥,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记录在山河社稷图上。
她沉吟片刻,悄悄截取了一小片刚刚成型的织网规则,将其封入一颗晶莹剔透的五彩石之中,藏于袖间,低声自语:“权力需要监督,哪怕是代表众生的权力。也许有一天,连我们这些圣人,也该被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与此同时,一缕若有若无的盘古残意自虚空中浮现,轻轻抚过盘古斧的斧刃,发出了一声悠远的赞叹:“好小子……当年我开天辟地,只为给这世界争一个‘始’;你今日另起炉灶,却是为了给这世界留一个‘变’。我以为我开天是版本更新,没想到只是打了个基础补丁,你这才是真正的版本迭代啊……格局,打开了!”
盘古残意带着欣慰,缓缓消散。
洪荒的天,亮了。
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不再是冰冷的天道之光,而是带着亿万万生灵意志的温度,温柔地洒落在三界众生身上。
在原本的天庭废墟之上,一座崭新的、朴实无华的石殿拔地而起,这便是“大道公议会”的会址,后世称之为“立法院”。
殿前,一块巨大的石碑上,终于由规则自行刻下了第一行正式的铭文:
“洪荒之法,生于众生,归于众生。”
整个洪荒世界,都沉浸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变革所带来的新生喜悦之中。
仙人们开始讨论千年后该选谁去开会,凡人们则畅想着未来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修仙。
这是一个属于所有人的狂欢,一个旧时代彻底落幕、新时代正式开启的黎明。
然而,就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在一个被时间与空间双重遗忘的混沌夹缝里,那口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神秘青铜棺椁,却发生了异变。
棺盖之上,那八个原本散发着微光的古篆——“心火为引,门将洞开”,在洪荒众生集体“心火”被点燃的瞬间,达到了临界点。
咔嚓!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炸裂声,这八个字轰然崩碎,化作齑粉!
而随着表层铭文的剥落,一行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来自于另一个纪元的铭文,从其最底层显露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心悸的终结意味——
“执斧者归来日,即是旧天终结时”。
陈玄以盘古斧立法,是为“执斧者归来”。
他终结了鸿钧代表的“旧天”,也恰好应验了这句预言。
但这个“旧天”,指的仅仅是鸿钧的天道吗?
万籁俱寂中,无人知晓,这句铭文的显现,究竟是一个时代的总结,还是……另一个更加古老恐怖存在的启动指令。
新生的洪荒世界沐浴在希望的晨光里,一片欣欣向荣。
而在那口被岁月彻底遗忘的青铜棺椁之内,某种古老到极致的苏醒,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姿态,悄然叩响新时代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