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与冰冷在归墟的尽头沉淀，仿佛连时光本身都被冻结。
东海归墟裂口，这片上古龙汉初劫的终极战场，如今已是三界闻之色变的禁地。
百万神魔的尸骸沉于此地，滔天怨气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黑雾，将整片海域都染成了墨汁般的颜色，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悲伤。
陈玄一行人脚踏波涛，如履平地。
他身旁的引魂藤早已不是初见时的纤细模样，此刻如同一条条有生命的青色蛟龙，盘绕在三人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形成一个球形防护罩，将那能侵蚀元神的墨色海水隔绝在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青忽然秀眉微蹙，停下了脚步。
她闭上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睁开眼，语气凝重：“哥哥，不对劲。这里的魂……记忆被人动过手脚了。”
都不用小青细说，陈玄的混沌解析已经把报告拍他脸上了。
扫描结果显示，这片海域中漂浮的无数残魂，每一个的脑子里都被强行植入了一段幻象，或者说，一个思想钢印——若有人试图清除战场，净化亡魂，便是对先烈们最大的亵渎。
“哟，这是给我玩上道德绑架了？”陈玄被气笑了，“死了都不让人安生，还非得拉出来当门神，搞什么英烈牌坊，这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缺德带冒烟的主意？”
话音未落，他便得到了答案。
引魂藤的藤蔓尖端，本能地探向最近的一缕残影，那是一个身披残破龙鳞甲的龙族战士。
就在触碰的刹那，仿佛按下了某个引爆开关，整片死寂的归墟瞬间暴动！
“吼——！”
“护我道统！杀！杀！杀！”
一时间，鬼哭神嚎，阴风怒号。
无数沉睡的亡魂猛然睁开空洞的双眼，血色的怒火在其中燃烧。
他们从漆黑的海水中浮起，手中紧握着断裂的仙剑、破碎的战甲，明明只是一缕缕残影，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杀气，如同苏醒的百万雄师，朝着陈玄三人疯狂扑来。
这波突如其来的尸潮，堪称宇宙级的“起床气”。
“桀桀桀……”一阵刺耳的冷笑声从远处传来。
只见一头体型堪比山岳的巨鲨破水而出，背上傲然站立着一位身着血色纱衣、风华绝代的女子。
正是阿修罗女王·摩尼。
她环抱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围攻的陈玄，眼中满是讥讽：“陈玄，看到了吗？你所谓的‘净化’，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彻底抹去他们存在过的最后证明。你，才是那个刽子手。”
陈玄面对百万亡魂的冲锋，面不改色，甚至还有闲工夫冲摩尼摇了摇头，像是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懂个锤子。他们需要的不是被‘记住’，而是被‘放走’。”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这块雷石，正是从栖羽城带出来的，上面用最古老的妖族文字，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位牺牲的妖族残兵，由他们的战友亲手刻下。
“你以为纪念是把他们的坟头修得金碧辉煌，再立个牌坊，让后人天天来磕头吗？错！”陈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震天的喊杀声，“真正的纪念，是活着的人带着他们的意志，好好地活下去！是偶尔想起他时，记得他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而不是他那句‘为道统而战’的口号！”
他这番话，与其说是给摩尼听的，不如说是给那些被虚假执念操控的亡魂听的。
小青与他心意相通，不再犹豫。
她咬破白皙的指尖，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精血弹出，精准地落在缠绕周身的引魂藤主干上。
“净业火，燃！”
轰！
金红色的火焰如同活了过来，瞬间沿着无数藤蔓蔓延开来。
这火焰并不炽烈，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
当它覆盖在那些扑上来的亡魂身上时，并未烧灼他们的魂体，而是像揭开一层贴纸一样，烧去了那层附着在他们记忆深处的虚假执念。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老龙神残影，浑身浴火，动作猛地一滞。
他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明和迷茫。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布满裂纹的龙爪，颤声问道：“我……我还记得……我儿子……他最爱吃阿娘做的桂花甜汤……这是真的吗？”
陈玄看着他，重重点头：“这，才是你该记得的。”
老龙神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他释然地笑了，魂体在净业火中化作点点光芒，朝着天空飘去。
一个清醒，便有千千万万个开始动摇。但速度太慢了！
“不能再等了，这帮家伙的幕后黑手心眼比针尖还小，肯定留了后手。”陈玄眼神一凛，不再保留。
他双手结印，体内的混沌元胎轰然运转。
“因果剥离大阵，启！”
以他自身为阵眼，以混沌元胎为核心，一个无形的巨大阵法瞬间笼罩了方圆千里！
引魂藤在阵法加持下，吸力暴涨万倍，不再是温和地引导，而是霸道地将第二批、第三批……成千上万的残魂强行拉入阵法核心，也就是陈玄开辟的混沌空间内进行强制净化。
这操作，突出一个“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天空之上，被黑雾笼罩的穹顶，裂开了一道纯净的白色缝隙。
那是魂归应许之境的通道。
无数被剥离了虚假执念的残魂，带着解脱的微笑，化作光雨，投入那道白缝之中。
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然而，远在亿万里之外的血海深处，一双猩红的眼睛猛然睁开。
冥河道人察觉到了归墟的异常。
“好个陈玄，竟敢动本座布下的棋子！”
他冷哼一声，隔空催动了早就埋下的后手——血海秘术·千魂噬心！
刹那间，归墟战场上那些尚未被净化的残魂，眼中最后一点理智被疯狂吞噬，魂体急剧膨胀，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在他们体内酝酿。
他们要集体自爆，用百万神魔残魂自爆的威力，一举冲垮陈玄的阵法核心！
千钧一发之际！
嗡——
陈玄腰间的盘古斧突然发出一声悠远的嗡鸣。
一缕模糊不清、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虚影从斧身中浮现。
那是盘古的一丝残意。
只听他用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古老声音低喝道：“以战止战，非仁；以忘承志，非义。”
话音落下，斧身猛地一震，释放出一丝微不可查，却又至高无上的“开天初律”。
这股力量瞬间扫过整个归墟，所有暴动的残魂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集体凝固在自爆的前一秒。
“好机会！”陈玄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镇压，机会稍纵即逝。
他将一身所学推至极致，大喝一声：“灵根嫁接术，给我融！”
无数引魂藤的根须疯狂生长，不再满足于吸收残魂，而是如同扎根虚空一般，强行刺入归墟之下的地脉节点！
他要做的，是将引魂藤这株天地灵根，与整个归墟战场的地脉强行融合，把它变成一个永固的、全自动的“净化回廊”！
从此以后，只要归墟不灭，这净化就将持续不断，自动吸纳新生或沉寂的残影。
一劳永逸，釜底抽薪！
随着引魂藤与地脉彻底融合，金红色的净业火与青色的灵光彻底点亮了这片漆黑的海域。
【叮！
节点清除×2｜当前进度：66%｜解锁新技能：因果标记（可识别并标记他人身上的量劫印记）】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玄脑中响起，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搞定了第二个，这波操作秀得他自己都头皮发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身旁的小青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小青？你怎么了？”陈玄心中一紧，连忙扶住她。
混沌解析瞬间扫描，结果让他瞳孔骤缩。
小青体内的那朵业火血莲，因为刚才过度催动净业火，已然有了反噬的迹象。
更要命的是，扫描显示，在她元神深处，不知何时，竟被人种下了一道极其隐晦的“因果烙印”！
这烙印与血莲之力纠缠在一起，正不断抽取她的生命本源！
而烙印的源头……混沌解析给出的方向，遥遥指向了九天之上，那个连圣人都需恭敬聆听的道场——紫霄宫！
“我……我没事……”小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有些虚弱，“别慌，哥，小场面，我还撑得住。”
就在陈玄心神巨震之际，远处的阿修罗女王·摩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她没有再多做停留，悄然退入墨色的海水中。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她捏碎了一枚白色的骨符。
骨符化作飞灰，一道微弱的神念跨越虚空而去。
“主上，他已经开始……触碰到那些‘真’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