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化为龙形，周身金辉已收敛大半，呼吸平稳悠长，进入了战后的休眠。
云清璃坐在龙身围起的安全区，闭目调息 。
之前的多次高强度对抗战斗，让云清璃累积不少内伤。此刻，她手腕上那道星辰纹路正微微发烫，贪婪地汲取着此地独有的清冷星辉。
“老大，”凤瑾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蹑手蹑脚地凑过来，目光粘在云清璃的手腕上，“你这‘星图’越来越玄乎了。那些老泥鳅看它的眼神，比看夙夜哥这正经龙族还热切。”
云清璃缓缓睁开双眼，没有因被打扰动怒，低声问道：“你凤族对星辰古龙了解多少？”
“星辰古龙？”凤瑾盘腿坐下，挠了挠红发，“我们凤族管它们叫‘星海钉子户’。”
见云清璃那张绝美的面庞上露出不解，凤瑾解释道：“打个比方，人族寻常修士修炼，就像是在既定的河道里引水修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路是前人开好的，按部就班就能走。可星辰古龙压根不走这河道！”
他来了兴致，比划着：“他们直接跟满天星辰打交道！人族引的是地上的灵气，他们借的是九天星辉。人族修的是自身小宇宙，他们执掌的是外界大星辰的轨迹和力量！听说到了高深境界，言出法随都弱爆了，他们能短暂定住一方天地的时空，或者接引星骸砸人……啧啧，那场面。”
凤瑾压低声音：“可惜啊，这套路太逆天，在‘原初道争’里被针对得厉害，加上在界外直面‘归墟’，死得差不多了。现在的龙族……”他朝龙域方向努努嘴，“自然不爱提这茬，毕竟算是走了另一条路的‘失败者’。”
云清璃指尖拂过温热的星辰纹路。她明白了。
人族修仙是“循规蹈矩”，在天地规则内求长生强大；而星辰古龙之路，更像是要成为规则的一部分，甚至短暂地“定义”规则。
难怪会被忌惮，也难怪……如此艰难。
凤瑾压不住幸灾乐祸的嘴角：“夙夜哥跟你混会被骂那么惨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不光是背叛龙族，在知道内情的老家伙眼里，这简直是放着阳关道不走，偏要去闯那星辰古龙的独木桥，还是条断头路！”
“小凤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知道的不少，嘴也够碎。”
来者是先前与云清璃交过手的灰袍大长老，他实力高深莫测，神出鬼没，目光落在云清璃手腕上。
凤瑾吓得缩到云清璃身后，她见对方暂无出手之意，亦不作运功。
云清璃片刻间想不通他得知此处异样的原因，推断大抵和圣域有关。
大长老看着云清璃，缓缓道：“星辰古龙之路，与我族现今之道，殊途亦不同归。他们窥探宇宙本源，我等深耕血脉传承。没有高下，只有……选择不同。”
他语气带着一丝怅然：“小娃娃，你继承了它们的力量，便也接下了它们的因果。这份力量可引动周天星辉，却也易遭天妒。福祸相依，你好自为之。”
言罢，他身形融入星光，消失不见。
夙夜睡眠状态良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云清璃低头，看着手腕上明灭的星辰纹路。
她早已走上一条与现行修仙体系截然不同的道路。它不被理解，充满风险，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
她轻轻握紧手心，感受着星辰在血脉中无声流淌。
与葬星渊的清冷孤寂截然不同，龙域内部充满了磅礴的生机与……一种近乎傲慢的秩序感。
天空中，不时有真龙掠过，鳞甲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金、赤、青、白各色光芒，龙威浩荡，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
它们看到云清璃和凤瑾时，目光大多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排斥，尤其在掠过云清璃手腕时，那目光会变得更加复杂，掺杂着忌惮、厌恶，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强行压下的好奇。
云清璃和凤瑾尾随灰袍长老一路，未见圣域身影，临走前只留了一封玉简给夙夜。
“啧，”凤瑾撇撇嘴，用神识跟云清璃交流，“老大，这儿规矩大得很，连那些小龙崽玩耍都一板一眼的，没点朝气。比我们凤族的地盘差远了，我们那儿好歹还有鸟……咳咳，还有同族打架斗殴抢灵果的热闹看呢。”
云清璃微微颔首。
龙域的秩序，是一种自上而下、深入骨髓的规范，与星火盟那种在混乱中寻求生机、在碰撞中达成平衡的活力截然不同。
这或许就是选择了“大地与族群”后，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以自由换稳定，以个性换集体。
有了化龙池的教训，没有龙再敢随便与云清璃开打，她与凤瑾畅通无阻，路过一片巨大的演武场时，见场中正有数条青年龙族在一位长老的监督下练习龙族战技。
龙元碰撞，轰鸣阵阵，招式威力极大，不过显得过于标准，少了临敌时的诡变与狠辣。
“花架子。”凤瑾评价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路过的龙族听见。
那几个龙族立刻对他怒目而视，但当目光触及旁边神色平静的云清璃，以及她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星辰纹路时，到了嘴边的呵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冷哼一声，加快脚步离开。
“嘿，怂了。”凤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云清璃淡淡瞥了他一眼：“莫要节外生枝。”
“知道知道，我就过过嘴瘾。”凤瑾嘿嘿一笑。
继续前行，周围的龙族对他们这一行“异类”的指点和低语渐渐多了起来。
“夙夜跟着的……就是她？”
“不止……她手上那是……星辰古龙的印记！”
“什么？那群叛徒……不是早就死绝了吗？”
“嘘！小声点！没看见长老们都没管吗？连大长老都……”
“可……可她身边只有小凤凰？凤族什么时候也……”
“凤族一向墙头草，有什么奇怪？只是这组合……”
议论声中，“星辰古龙”、“叛徒”、“死绝”之类的字眼反复出现，伴随着或鄙夷、或畏惧、或探究的目光。
凤瑾听得火大，几次想反驳，都被云清璃用眼神制止。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继承了‘失败者’力量的魔神，还带着只杂毛凤凰招摇过市！只是我前些日子不在，才让你侥幸借到化龙池。”
只见前方道路中央，站着一名身着华贵银袍的青年龙族，他容貌俊美，额生一对晶莹玉角，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敌意，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气焰不弱的龙族青年。他目光死死盯着云清璃的手腕，充满了嫌恶。
“敖钦，你嘴巴放干净点！”凤瑾上前一步，周身离火隐现，“说谁杂毛呢？”
名为敖钦的青年龙族嗤笑一声，根本不看凤瑾，只盯着云清璃：“难道我说错了？星辰古龙，自诩高贵，背离族群，最终落得族灭传承断的下场，不是失败者是什么？你继承它们的力量，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有你，”他终于瞥了凤瑾一眼，“凤族如今是越发不长进了，什么人都敢往身边凑。”
他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龙族都屏息看着，连演武场那边的练习都停了下来。
敖钦是龙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血脉纯净，素来看不起非纯血龙族，对星辰古龙这等“黑历史”更是极度排斥。
云清璃终于抬眸，正眼看向敖钦。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敖钦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龙族传承万载，”她开口，声音清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围观者的耳中，“靠的，是血脉纯净，还是海纳百川？”
她不等敖钦回答，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龙族，最后重新落回敖钦身上。
“星辰古龙是否失败，非你一言可定。它们至少曾翱翔星海，直面归墟。而你，”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困守一隅，坐井观天，除了在此狺狺狂吠，又可曾为龙族，开拓过一寸疆土，抵御过一分外侮？”
敖钦脸色瞬间涨红，周身龙元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你……！小心我向帝曦汇报！”
“手下败将而已。”云清璃打断他，向前踏出一步，手腕上的星辰纹路骤然亮起，引动周天星辉微微荡漾，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源自世界本初的威严淡淡散开，虽不强烈，却让所有龙族，包括敖钦在内，灵魂深处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战栗。
她看着敖钦，一字一句道：
“我的下场，不劳你费心。”
云清璃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敖钦，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凤瑾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跟上，还故意冲着敖钦做了个鬼脸。
所过之处，龙族纷纷下意识地让开道路，看向云清璃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蔑，多了几分惊疑与凝重。
这位幽凰转世，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而她手腕上那属于星辰古龙的力量，也并非仅仅是“失败者”的遗物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