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净宗上空，帝曦的意志虚影在剧烈波动后，并未如寻常怒火般爆裂开来，反而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向内坍缩、凝实。
那璀璨的金光变得深沉，如同熔化的黄金，流淌着毁灭性的宁静。他并未追击离去的云清璃与夙夜，那毫无意义。
他的“目光”，穿透虚空，先是落在那被强行破开的水牢入口。洛无双的气息已然消失，显然已被救走。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用一个“叛徒”换取对幽凰实力与行事风格的更深层窥探。只是他未曾料到，代价会如此……屈辱。
他的意志扫过整个琉璃净宗。秦昊星等人僵立在原地，脸上混杂着未能一战的憋屈与深深的茫然。他们甚至没看清敌人是如何出手，只觉得仿佛有一阵无形的风吹过，禁锢便碎了，目标便消失了。这种完全超出认知范畴的对抗，让他们坚固的道心产生了细微的裂纹。
最后，帝曦的意志沉入琉璃净宗地底深处，那被层层仙纹与金色符印覆盖的阵法核心之中。他要确认，刚才那诡异的一“触”，是否动摇了圣域对此地的掌控根基。
片刻后，一股混合着震怒与一丝极淡惊悸的波动，自天玑峰顶无声扩散，虽未传开，却让整个玉漱山脉的灵气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没有！
那幽凰的手段，并非强行破坏，更像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干扰”与“映照”。阵法结构完好无损，圣域的力量烙印依旧稳固，但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与阵法核心之间的联系，确确实实出现了一丝他无法理解、无法追溯的凝滞！如同照镜子时，镜中的影像突然对你眨了眨眼，虽瞬间恢复，却足以令灵魂战栗。
“见而不现……破妄……”帝曦的本体，在那遥远圣域至高神殿的王座之上，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中不再是纯粹的光明，而是翻涌着混沌的星云与冰冷的算计。“她触及的，是何等境界？”
他第一次，对那个他一直视为棋子、视为必须清除的“魔神余孽”，产生了超出掌控之外的忌惮。这种忌惮，并非源于力量的对等，而是源于认知的盲区。
与此同时，远在万魔山脉断念台。
偏殿之中，白芷猛地从石床上惊坐而起，脸色煞白，额头沁出细密冷汗。就在刚才，她灵魂深处那枚属于帝曦的、代表着无上荣耀与使命的“鹮羽”烙印，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战栗！
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被凡尘的蝼蚁无意间撼动了神座！
发生了什么？！
圣尊……在畏惧？
不！不可能！绝对是错觉！
她死死攥紧胸口衣襟，试图压制那疯狂滋生的、足以颠覆她一切信仰的念头。但那种源自灵魂烙印的共鸣，做不得假。云清璃……她到底做了什么？
而此刻，云清璃与夙夜已穿梭于空间裂隙，并未直接返回断念台。
“方才那是……”夙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好奇，他虽未完全理解，却真切感受到了那种超越力量层面的交锋。
“只是让他‘看’清一些东西。”云清璃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感受着体内那因施展“破妄之瞳”而略有消耗、却更加凝练通透的神魂之力。这种境界的运用，比单纯的能量对轰更耗心神，但也让她对自身之“道”有了更深的体悟。
“洛无双已交由骷玄接应，送回枯骨林秘密安置。”夙夜道，“她伤势不轻，神魂受创，但根基未损。”
云清璃微微颔首。救出洛无双，既是履行盟约，也是进一步瓦解帝曦联盟、获取情报的关键一步。
“我们现在去哪？”
云清璃目光投向魔域更深处，那片被标记为“混沌边陲”的、连魔族都罕至的荒芜之地。
“去一个帝曦目光暂时无法触及的地方。”她轻声道，“他既已‘看’到了我的不同，接下来的手段，只会更加酷烈与不择手段。我们需要时间，消化所得，提升实力，并……找到能真正威胁到他的东西。”
她指的是帝曦可能勾结域外邪魔的确凿证据，以及……对抗甚至取代那可能已被污染“天道”的方法。
“混沌边陲……传说那里是上古神魔最终战场，空间破碎，法则混乱，倒也适合藏身和……磨砺。”夙夜龙目中闪过期待。新生龙元渴望战斗与挑战。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通往混沌边陲的稳定空间通道时，云清璃心念微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屈指一弹，一道细微的混沌气流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那是？”夙夜问。
“给那位‘鹮羽’小姐的一点……临别赠礼。”云清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帝曦此刻心绪不宁，正是她内心‘刺’生长的最佳土壤。留她在断念台，总得让她……有所收获。”
那道混沌气流，并非攻击，也非控制，而是一缕纯净的、不带任何立场的“疑惑”意念。它会在白芷心神失守时，悄然融入其灵魂，放大她对自己使命、对帝曦、对自身存在的所有疑问。
做完这一切，云清璃与夙夜不再停留，一步踏入空间通道，消失不见。
断念台偏殿内，白芷正竭力平复翻腾的心绪，试图重新稳固“鹮羽”的信念。忽然，一股莫名的、空灵而冰冷的意念，如同窗外渗入的寒风，吹拂过她的灵魂。
“我为何是鹮羽？”
“圣尊……真的无所不知，永远正确吗？”
“若云清璃并非单纯的‘魔’，那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这些她拼命压抑的念头，如同被浇灌了生长剂的毒草，疯狂地破土而出，缠绕着她的心智。
她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