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徐四山,“四山,你带人去一趟。钱掌柜的车马,正好派上用场。去他那里挑两辆最大的板车,再选四匹脚力最好的青俊马。”
胡桃花一听,眼睛又亮了:“哎哟,娘,您这是要薅羊毛啊!那钱掌柜送来的帖子,可说是租金全免!”
阮青云瞥了她一眼,“他要送,我们便用。”
徐四山精神一振,拍着胸脯:“娘,寻个泉眼,那不在话下!”
“别把山泉当成你家后院的水缸。”阮青云冷声提醒,“这泉水,是我们徐家的命脉。若是取不好,这贡酒也就不用酿了。”
徐四山一个激灵,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收敛了几分。
天刚蒙蒙亮,徐四山、刘掌柜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赶着两辆板车,往卧牛山去了。
周杏端来一碗热粥,递给阮青云,“娘,您歇着吧,他们会办好的。”
卧牛山山势陡峭,少有人迹。
徐四山一行人费了半天功夫,才在当地猎户的指引下,找到了那眼传说中的山泉。
徐四山忍不住尝了几口,“怪不得娘说这水金贵,这可比咱们镇上的井水好喝多了!”
当两辆板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徐家酿酒坊门口时,胡桃花第一个冲了出去。
“没少吧?没撒吧?这一路可把人累坏了!”
刘掌柜累得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
阮青云走到徐四山面前,仔细打量着他被山风吹得发红的脸,和沾满泥土的衣衫。
阮青云的声音难得地柔和,“今天大家辛苦了。”
徐四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娘,这才哪儿到哪儿,只要是有钱就不辛苦。”
自从徐四山看着阮青云带着一家人越赚越多,便越来越唯命是从了。
阮青云点了点头,然后对刘掌柜和徐四山说:“今日好生歇息。明日,便开始酿酒。”
明天,徐家真正的贡酒,便要开酿了。
次日天还未亮,胡桃花一早就起来了,围着那几口水缸转悠。
她凑到阮青云身边,小声建议,“娘,这水比油都金贵,就这么淘米?要不……先用井水把米过一遍,最后再用这神仙水冲冲?”
阮青云眼皮都没掀一下,“你要是想喝跟上次一样的三日酒,就用井水。”
胡桃花的嘴立刻闭上了。
三日酒虽然给徐家挣足了脸面,可她心里清楚,那是应急的,登不上大雅之堂。
她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谁要是敢在这水上头动歪心思,就别怪我把他扔进那井里去。”
徐家众人一个激灵,再不敢有半点侥幸心理。
这次用的,是丰年粮仓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等糯米。
从下米到烧火,每一个步骤,阮青云都亲自盯着。
徐四山负责烧火,脑门上全是汗。
就在最后一缸酒入窖封口时,刘掌柜忽然从前院一路小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惊慌。
“老夫人!”他跑到阮青云跟前,压低了声音,“县……县令大人来了!还有张师爷!人已经到门口了!”
什么?
院子里的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胡桃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扯着徐大江的袖子,
“他……他怎么来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咱们的酒才刚下缸啊!”
徐大江也是六神无主。
阮青云的眉头也蹙了一下,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慌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都把手头的事做好,别乱了阵脚。”
前院,钱秉文一身便服,正背着手,打量着院里的陈设。
阮青云上前,“草民阮氏,见过县令大人,师爷。”
“老夫人免礼。”
钱秉文转过身,目光在阮青云身上停留了片刻,
“本官今日公务不忙,正好路过,便顺道过来看看。”
“听说,贡酒今日开酿了?”
“回大人的话,是。”
“哦?”钱秉文眉毛一挑,“不知,可否让本官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胡桃花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开什么眼界?
酒还在地窖里睡大觉呢!
阮青云却很平静,“大人来得不巧,酒刚入窖,怕是没什么看头。”
“无妨。”钱秉文摆了摆手,径直朝后院走去,“本官就喜欢看这些米饭,是如何变成琼浆玉液的。”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看了。
阮青云没再阻拦,领着他进了后院的酿酒坊。
钱秉文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那股尚未散尽的酒曲味道。
他脚步一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香气……倒是别致。”
他走到一口刚刚清洗干净的空缸前,用手指敲了敲,又看了看旁边堆放整齐的银骨炭。
“看来,徐老夫人是把本官的话,都听进去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刚刚封口的地窖上。
“酒,就在这里面?”
“是。”
钱秉文围着地窖口走了两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阮青云,脸上看不出喜怒。
“老夫人,本官的乌纱帽,可就压在这几口缸上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你可千万,别让本官失望啊。”
钱秉文的轿子走远了,胡桃花腿一软,扶着门框就滑了下去,
“我的亲娘……他,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乌纱帽压在缸上头?”
“他要是官做不成了,是不是得把咱们一家都给填进去?”。
阮青云眼风扫过,“县令大人这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酒酿好了,一步登天,酿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一连七八天,徐家大院都紧张兮兮的,生怕有什么意外全家人脑袋都不在了。
周杏给徐四山送饭,看他眼圈发黑,忍不住劝道:“四山,你去屋里眯一会儿,我替你看着。”
徐四山摇摇头,灌了一大口凉茶,“不行,不能离人。”
他压低声音,“嫂子,你说这酒,到底得啥时候才好?我在这儿守着,馋得我抓心挠肝的。”
周杏笑了笑,“快了。”
到了第十天头上,刘掌柜趁着换班的空隙,溜进堂屋,找到阮青云。
“老夫人。”
“街角王家的米铺,今天突然降价了。”
刘掌柜皱着眉,“不止降价,还请了两个说书先生,在门口搭了个台子,说的什么前朝奸妃,妖术酿酒,祸国殃民的段子。”
胡桃花正好端着茶进来,一听这话,茶盘都晃了一下,
“这王八羔子,明着不敢来,又在背后使这等下三滥的招数!他这是骂谁呢?”
“不用理他。”阮青云端起茶碗,“他这是黔驴技穷,急了。”